京城的天空,陰云密布,仿佛一口倒扣的巨鐘,將所有光與聲都壓抑到了極致。
記名堂前,人山人海,卻寂靜得能聽見彼此沉重而期待的呼吸。
那座剛剛落成的記名碑,如一柄刺破蒼穹的利劍,矗立在廣場中央,碑身光滑如鏡,尚未鐫刻一字,卻已承載了萬千家庭數十上百年的血淚與期盼。
高臺之上,忘川守一身素衣,傴僂的身影在風中顯得格外單薄,可當他睜開雙眼時,那渾濁的老眸里卻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面前,一汪由靈泉化成的水鏡正不住地翻涌,無數細碎的光點在其中沉浮,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被強行抹去的姓名,一個被遺忘的靈魂。
“開壇!”
忘川守的聲音不大,卻仿佛驚雷,清晰地貫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他枯槁的手指探入水鏡,輕輕一點,一個光點應聲而起,飛入他的眉心。
片刻的沉寂后,他用盡全身力氣,念出了第一個名字。
“大理寺前任史官,周明遠!”
聲音落地,如巨石砸入死水。
人群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猛然抬頭,渾身劇震,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嘶聲哭喊:“爹!爹啊!兒子……兒子終于等到您的名字了!”
高臺上的聲音沒有停歇,帶著一種神圣而悲憫的節奏,繼續回蕩在天地之間。
“安濟坊義醫,林氏!”
“娘親!”一個布衣女子捂著嘴,淚水從指縫中瘋狂涌出,她身邊的小女兒茫然地看著她,又看看高臺,似乎不明白一個陌生的名字為何能讓母親悲痛至此。
“鎮遠鏢局總鏢師,趙三!”
“三哥!是我??!我是四兒!”一個斷了臂的壯漢,用僅剩的左拳捶打著胸膛,哭得像個孩子。
一聲聲名字,如同一道道催淚的符咒。
臺下,哭聲、喊聲、壓抑的嗚咽聲此起彼伏,匯成了一片悲傷的海洋。
那些被遺忘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親人,在這一刻,終于不再是家族禁忌中一個模糊的代號,他們有了名,有了姓,有了被后人光明正大祭奠的資格。
小桃站在蘇菱安身后,緊緊攥著拳,她雖聞不見那祭祀的香火,卻能清晰地聽見無數人激動地、感激地喊著“小姐恩人”。
她看著蘇菱安挺直的背影,眼眶一熱,笑著抹去淚水,喃喃自語:“原來……名字,真的是有聲音的啊……”
就在這認親的悲喜浪潮達到頂峰之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如驚雷般炸響!
“禁軍在此!何人膽敢妖言惑眾,私立偽碑!給我砸了它!”
一聲暴喝,數百名身披重甲、手持長戟的禁軍如黑色潮水般從長街盡頭涌來,他們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周身散發出的森然殺氣瞬間沖散了現場的溫情。
為首的將領馬鞭一指,目標直指那座剛剛凝聚了萬民希望的記名碑!
百姓們驚恐地后退,卻又有無數人下意識地擋在了記名碑前,用自己孱弱的身軀組成了一道人墻。
然而,凡人的血肉之軀,又怎能抵擋帝國的鐵蹄?
眼看長戟就要揮下,血光即將濺起——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禁軍與百姓之間。
葉寒舟一襲黑衣,仿佛從暗影中走出,他甚至沒有看那殺氣騰騰的將領一眼,只是漠然地掃過那數百名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