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凱旋隊伍,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緩緩行進在通往皇城的御道上。陽光灑在沈驚鴻年輕的肩頭,映照著他染塵的戎裝和堅毅的側臉。街道兩旁,是沸騰的人海,是無數激動、崇拜、好奇的目光。
就在這喧囂鼎沸之中,沈驚鴻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路邊一座裝飾華麗的茶樓二樓窗口。剎那間,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那里,站著他的家人!
父親沈惟敬不知何時已從薊鎮趕回,一身常服,負手而立,平日里威嚴的臉上此刻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與自豪,正目光炯炯地望著他。母親李氏站在父親身旁,一手緊緊攥著帕子,另一手不住地擦拭著眼角,那是喜悅與擔憂交織的淚水。她的身邊,是已經長高了不少的小妹沈明玥,小丫頭興奮得小臉通紅,使勁地揮舞著胳膊,似乎在大聲喊著“三哥哥”,盡管她的聲音完全被人潮淹沒。
而最讓沈驚鴻心頭一顫的,是站在母親另一側的那道倩影——蘇卿卿。她穿著一身淡雅的湖藍色衣裙,并未像周圍人那樣激動呼喊,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株空谷幽蘭。她的目光穿越了喧囂的人海,精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中,有為他凱旋的欣喜,有數月分離的思念,有深埋的擔憂化為的釋然,更有著一種無需言說的、深沉的理解與支持。四目相對,雖隔遙遠,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無聲中交匯。
沈驚鴻握著韁繩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一股強烈的沖動讓他幾乎想要勒住馬匹,奔向那個窗口。家,親人,愛人,這一切的溫暖與牽掛,是他遠征在外時最深沉的精神支柱。
然而,理智瞬間回籠。他現在是凱旋的欽差,身后是太子的儀仗,前方是等待獻俘的皇宮。規矩、禮儀、職責,都不允許他在此刻停下。他深深地望了那個窗口一眼,仿佛要將家人的面容再次刻入心底,然后,他強迫自己轉回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平視前方,只是那緊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內心那一閃而過的波瀾。
蘇卿卿在樓上,清晰地看到了他那一瞬間的凝望和隨之而來的克制。她的心中微微一酸,隨即又被更大的驕傲和心疼所取代。她明白他的身不由己,也懂得他肩頭的重任。她輕輕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在心中默念:“平安回來就好。”
隊伍沒有停留,繼續向著皇城行進,將那滿是牽掛的窗口留在了身后。
承天門外,儀式莊嚴肅穆。在禮官的高唱聲中,沈驚鴻再次下馬,與太子朱常洛一同,引領著俘虜和代表勝利的財寶,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來到了皇極殿前那寬闊的廣場上。
萬歷皇帝終于露面了。他端坐在皇極殿前的丹陛龍椅上,雖然面容略顯疲憊蒼老,但此刻也強打著精神,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和勝利的獻禮。
獻俘儀式按古禮進行。西班牙總督阿爾塞羅等人被押解上前,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被迫向大明天子行跪拜之禮。他們那惶恐、屈辱又帶著一絲不甘的神情,與大明君臣的威嚴、百姓的歡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極大地滿足了天朝上國的虛榮心。
隨后,便是沈驚鴻的正式述職。
他上前幾步,于丹陛下跪倒,聲音清晰沉穩,將遠征呂宋的前后經過,擇要稟報。從抵達呂宋遞交國書被拒,到馬尼拉灣外的炮火威懾,再到灘頭雷霆銃的精準射擊壓制,以及側翼奇兵“驚鴻一式”的致命狙殺,迫使西班牙人投降……他敘述得條理清晰,重點突出,既展現了新式火器的巨大威力,也強調了將士用命、戰術得當。
當他說到逼迫西班牙總督簽署賠款條約,勒石立碑,以及清點繳獲的巨額財富時,整個皇極殿前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他清朗的聲音和官員們壓抑不住的吸氣聲。
“……臣等此次共繳獲西班牙總督府及主要官員私藏之金銀、珠寶、香料等物,據初步估算,價值不低于白銀一千五百萬兩。此乃先行運回之部分珍品,其余大宗金銀,已由副將押送,隨后便至。”沈驚鴻最后總結道,“此外,臣等還在馬尼拉港,俘獲西班牙大型夾板戰艦三艘,中型戰船八艘,均已稍作修繕,可由我水師人員駕駛返回。”
一千五百萬兩!這還只是先行運回的部分!還有十一艘西洋戰艦!
這個數字,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就連龍椅上的萬歷皇帝,渾濁的眼睛里也爆發出了一絲精光。國庫空虛多年,這筆橫財,簡直是久旱甘霖!
朱常洛更是激動得臉色微紅,看向沈驚鴻的目光充滿了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