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二十七年四月,京師。
軍營疫病風波在蘇卿卿的及時處置下迅速平息,但其帶來的影響尚未完全消散,另一股官場暗流已悄然涌動。一份由戶科給事中姜士昌呈遞的奏疏,被送至通政司。奏疏并未直接點名雷霆銃或沈驚鴻,而是以“勸諫東宮,慎近習,遠奇技”為名,委婉地批評太子朱常洛過于親近“以奇巧之物邀寵”的“幸進之人”,并引經據典,指出人君應重“仁義之本”,而非“器械之末”,長此以往,恐滋長“功利之心”,偏離圣賢之道。
這份奏疏措辭不算激烈,卻像一根探路的針,精準地刺向了因雷霆銃而聲名鵲起的沈驚鴻,以及他背后支持的太子。消息靈通的徐光啟很快得知了此事,他面色凝重地將沈驚鴻喚至書房。
“驚鴻,樹欲靜而風不止。”徐光啟將抄錄的奏疏要點遞給沈驚鴻,“姜士昌此人,清流出身,與顧憲成、高攀龍等東林書院人士往來密切。此番上疏,恐非孤立之舉。”
沈驚鴻快速瀏覽,心中了然。東林黨人此時雖未正式形成黨派,但其核心人物多以講學為名,評議朝政,標榜氣節,主張重用“正人君子”,對張居正改革以來的“事功”傾向也多有批評。自己以“奇技”得太子青睞,又涉及軍械這等“殺伐之器”,自然會引來這些崇尚“道德文章”的士大夫的警惕與不滿。
“先生,他們這是擔心太子殿下被‘功利’之學帶偏,更擔心我這等‘幸進’之人擾亂朝堂清議吧。”沈驚鴻語氣平靜。他深知技術革新必然觸動固有的思想觀念和利益格局。
“正是。”徐光啟點頭,“東林諸君子,憂國憂民之心不假,然其過于強調道德心性,視實務為末流,此其局限。姜士昌此疏,看似勸諫,實為試探。若東宮反應激烈,或你急于自辯,反倒坐實了他們的擔憂。”
“那依先生之見,當如何應對?”
“以靜制動,以實破虛。”徐光啟沉聲道,“太子殿下自有明斷。你只需一如既往,專注于雷霆銃量產與新軍操練,做出實實在在的成效。待神機營新軍練成,于御前演練顯其威力,一切空言自然消弭。同時,我亦會聯絡幾位注重實學的同道,在士林中為你緩頰,闡明‘格物致知’本為儒學正道,強兵富國亦是圣王事業。”
沈驚鴻深以為然。他知道,與這些清流打口水仗毫無意義,唯有拿出無可辯駁的成績,才能站穩腳跟。他將更多精力投入制造局與神機營新軍的編練中,對姜士昌的奏疏仿若未聞。
太子朱常洛對這份奏疏的處置也頗為巧妙。他既未駁斥,也未采納,只是將奏疏“留中不發”,這是一種常見的冷處理方式,表明了不予理會但亦不鼓勵的態度。
然而,這股暗流并未完全平息。數日后,沈驚鴻在視察水力鏜床安裝時,工部派來協助的一名員外郎言語間便透露出幾分酸意:“沈千總年少有為,深得殿下信重,只是這雷霆銃耗費頗巨,如今朝中用度緊張,遼餉尚且不足,恐非長久之計啊。”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暗指沈驚鴻勞民傷財。
沈驚鴻只是淡淡回道:“雷霆銃若成,一銃可當數銃之用,長遠來看,省卻的是無數將士性命與邊防常年靡費。員外郎既知遼餉艱難,更應知強軍方能省餉之理。”那人訕訕而去。
這些細微的阻力,讓沈驚鴻更清晰地感受到朝局的復雜。他意識到,僅僅依靠太子和徐光啟的支持還不夠,必須建立更廣泛的支持基礎,尤其是要在即將到來的、決定大明國運的遼東戰事中,證明自己的價值。
歷史的車輪仍在滾滾向前。幾乎在姜士昌上疏的同時,遼東傳來緊急軍情。努爾哈赤在整合建州女真各部后,勢力日益膨脹,雖因前次薩爾滸之變的挫折(此時空因沈驚鴻的干預,明軍獲勝,努爾哈赤身死,但其子代善、皇太極等仍在整合力量)暫緩了大規模南侵,但對海西女真烏拉部的吞并步伐明顯加快,并不斷派小股騎兵騷擾遼東邊墻,試探明軍虛實。遼東總兵李如松(此時空未戰死)壓力驟增,連番上疏請求增兵添餉,加固防線。
邊情的緊急,某種程度上沖淡了朝堂上關于“奇技淫巧”的爭論。兵部與內閣的注意力更多地被吸引到遼東。孫承宗在覲見太子時,更是直言:“建奴雖暫受挫,然狼子野心未泯,吞并諸部,其勢復張。遼東之患,恐在旦夕。京營新軍之練,雷霆銃之備,需再提速!”
這一日,太子朱常洛親臨神機營新軍演練場。場上,五百名已換裝雷霆銃的軍士,在沈驚鴻與神機營把總的指揮下,演示了行進間射擊、三排輪射、以及依托簡易工事的防御射擊。槍聲連綿,硝煙彌漫,遠處的標靶在精準而密集的彈雨中紛紛碎裂。
朱常洛看得目不轉睛,尤其是在看到軍士們僅用鳥銃一半不到的時間完成裝填并保持高精度射擊時,臉上露出了振奮的神色。演練結束后,他親自上前,拿起一支雷霆銃仔細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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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此強軍利器,何愁遼東不平!”太子撫摸著冰冷的銃管,難掩激動之情。他轉向沈驚鴻,目光銳利:“沈卿,新軍編練,還需多久可成戰力?五千雷霆銃,何時能全部交付?”
沈驚鴻躬身答道:“回殿下,新軍操典已初步完善,再有兩月嚴格訓練,便可小成。至于雷霆銃,制造局目前月產已穩定在四百支左右,加上水力工坊即將投入使用,預計五個月內可完成全部五千支的交付,并配備相應基數的定裝彈。”
“太慢了!”太子眉頭微蹙,“遼東局勢,恐不等人。能否再快?”
沈驚鴻沉吟片刻,道:“若殿下能協調工部,再調撥一批熟練匠戶,并確保銅鐵物料供應充足,或可再提前半月到一月。”
“準!”太子當即對隨行的太監吩咐,“傳孤令旨,著工部、戶部全力配合雷霆銃制造局,一應所需,優先撥付!”他再次看向沈驚鴻,語氣深沉,“沈卿,朝中或有雜音,然孤信你。望你勿負孤望,早日鑄成此衛國利器!”
“學生,定當竭盡全力!”沈驚鴻肅然領命。
太子的這次視察和明確支持,如同給制造局和新軍編練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來自工部、戶部的暗中掣肘明顯減少,資源調配順暢了許多。
沈驚鴻知道,這是機遇,更是壓力。東林的清議,遼東的烽煙,皇權的期望,都交織在這座日益擴大的制造局和那片塵土飛揚的演練場上。他站在點將臺上,望著下方刻苦訓練的軍士,心中明白,真正的考驗,即將隨著遼東的戰鼓一同到來。他必須在這場與時間賽跑的博弈中,贏得勝利。歷史的陰云在東北方聚集,而他手中的星火,必須趕在風暴徹底降臨前,形成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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