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潼郡外山谷的那場干凈利落的伏擊,如同在沉悶壓抑的朝鮮北境撕開了一道口子,讓血腥的空氣得以略微流動。但對趙鐵柱和他的小隊而言,這僅僅是開始。他們像一把被沈驚鴻親手投入敵后棋盤的尖刀,必須持續攪動,才能讓皇太極感到切膚之痛,也讓搖擺的朝鮮看到堅持下去的希望。
繳獲的十幾匹戰馬大大提升了小隊的機動能力。趙鐵柱將隊伍一分為二,一部分人騎馬作為快速反應和支援力量,另一部分人則依舊憑借雙腿,在山林間潛行匿蹤,負責偵察與設伏。他們依托朝鮮北部復雜的山地地形,建立起幾個臨時的秘密營地,營地之間通過熟悉地形的朝鮮義民傳遞消息。
這些義民,大多是在后金劫掠中家破人亡的幸存者,心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趙鐵柱從中挑選了幾個機敏可靠的,教他們如何觀察后金騎兵的蹤跡(馬蹄印的深淺、方向,馬糞的新鮮程度),如何利用山勢、樹林隱藏自身,以及如何使用簡單的煙火信號傳遞緊急軍情。很快,一張粗糙但有效的情報網,在碧潼、楚山一帶的邊境地區悄然鋪開。
數日后,根據一名碧潼義民冒死送來的情報,趙鐵柱得知又有一股約兩百人的后金騎兵(以蒙古附庸兵為主,夾雜少量女真督戰甲兵),計劃于次日清晨,再次從禿魯江上游渡口入境,目標似乎是楚山郡下屬一個以出產優質鐵礦聞名的村落。那里不僅有糧食,更有后金極度渴望的鐵料。
“狗韃子,胃口不小!”趙鐵柱盯著簡陋的手繪地圖,眼中寒光一閃。這次敵人兵力更多,而且目標明確,顯然對之前的損失并不死心,甚至可能帶有報復和試探的性質。
“哨官,打不打?”一名手下摩拳擦掌,上次的勝利讓他們士氣高昂。
趙鐵柱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硬碰硬不行,咱們人少。得換個法子。”他指著地圖上渡口通往礦村必經的一段路,“這里,有一段路緊貼著山崖,下面是亂石灘。他們來時心急搶掠,隊形可能會散亂。但回去的時候,帶著搶來的糧食鐵料,隊伍必然臃腫,速度也慢……”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當天夜里,趙鐵柱帶著小隊主力,借著月色,悄無聲息地潛行至那段險要山路的上方。他們并未攜帶大量火藥(那東西在敵后難以補充),而是準備了大量的滾木礌石,以及用繳獲的弓箭改造的、綁縛了火油布的火箭。
“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全殲,是制造混亂,毀掉他們搶來的物資,尤其是鐵料!”趙鐵柱低聲下達命令,“聽我號令,先放滾木礌石砸亂隊形,再用火箭射擊物資車輛,最后用火銃遠距離狙殺,不準戀戰!一擊即走!”
隊員們默默點頭,各自尋找最佳埋伏位置,屏息凝神,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獵豹。
翌日,果然如情報所示,那股后金騎兵在天亮后順利渡江,直撲那個礦村。村子里僅有的一些守衛力量在象征性的抵抗后便被擊潰,哭喊聲和濃煙再次升起。后金兵開始了熟練的搶掠,他們將村民家中儲存的鐵料、鐵礦石,以及不多的糧食搜刮一空,裝上搶來的牛車和馱馬。
直到午后,這支滿載而歸的搶掠隊伍才慢悠悠地踏上了歸途。正如趙鐵柱所料,隊伍拉得很長,中間是沉重的物資車輛和被擄的百姓,騎兵們分散在前后左右護衛,但警惕性明顯不如來時,許多人臉上帶著滿足和懈怠的神情。
當隊伍的前鋒已經快要走出這段險路,后衛也完全進入伏擊圈時,趙鐵柱猛地揮下了手臂!
“放!”
轟隆隆——!
事先用藤蔓勉強固定的數十根粗大滾木和無數石塊,如同山崩一般,從陡峭的山坡上傾瀉而下!巨大的聲響在山谷間回蕩,瞬間砸入了后金軍隊的后半段!
“啊!”
“有埋伏!”
“小心上面!”
慘叫聲、馬嘶聲、木頭石塊撞擊聲頓時響成一片。滾木礌石不僅直接造成了傷亡,更徹底打亂了后金軍的隊形,后隊與前隊被切割開來,人馬受驚,互相踐踏,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