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力鉆床（第1頁）

沈驚鴻站在軍器監的鍛造坊里，指尖劃過一根泛著冷光的鐵管。這是剛從庫房翻出來的舊鳥銃槍管，管壁薄厚不均，用手指敲上去，聲音發飄，帶著一股劣質鐵料特有的悶響。

“沈大人，這就是您要的舊銃？”旁邊的老匠頭張師傅搓著手，臉上帶著幾分不安，“您真要改這槍管？這卷制的法子都用了百十年了，換成鉆制……怕是費勁得很。”

沈驚鴻沒回頭，指尖從槍管的接縫處撫過——卷制的槍管是將鐵皮卷成圓筒再焊接，接縫處總藏著細微的縫隙，填裝火藥時稍不留神就會炸膛。前幾日看軍報，邊關又有士兵因為鳥銃炸膛傷了手，他心里像堵了塊石頭。

“卷制的隱患太大。”沈驚鴻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必須換成鉆制，從整塊鐵料里直接鉆出槍管，沒有接縫，才能穩當。”

張師傅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可鉆制太費工時了。一塊二十斤的鐵料，想鉆出一根三尺長的槍管，靠人工鑿，得耗上三個匠人一整天，還未必能鉆得筆直。軍器監的活兒本來就堆成山，哪有功夫耗在這上面？”

沈驚鴻彎腰從工具箱里拿出一根細鋼釬，抵在槍管的鐵料上，用錘子輕輕敲打。鋼釬在鐵料上留下細密的凹痕，他忽然抬頭看向窗外——工坊后院的那條溪流，水流湍急，常年不息。

“人工鑿不動，就用水力。”沈驚鴻的目光亮了起來，“把水流引到工坊，做個水力驅動的鉆床，讓水流帶著鉆頭轉，速度總比人手快。”

張師傅眼睛一瞪：“水力鉆床？那玩意兒聽著就玄乎，能成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沈驚鴻當即畫了張草圖，在紙上勾勒出水流驅動的齒輪組，“水流沖擊葉輪，葉輪帶動齒輪，齒輪再傳動力矩到鉆桿，只要齒輪比例調得合適，鉆頭的轉速能穩得住。”

說干就干。沈驚鴻帶著幾個老匠人在后院搭起架子，從溪流上游引了條水渠，渠尾接了個木質葉輪。葉輪軸上套著大齒輪，旁邊立著根鐵架，架上固定著垂直的鉆桿，鉆桿頂端安著小齒輪，正好與葉輪的大齒輪咬合。

第一次試車時，圍觀的匠人都捏著把汗。沈驚鴻打開水渠閘門，水流奔涌而下，葉輪“嘩啦啦”轉起來，大齒輪帶著小齒輪飛速轉動，鉆桿隨之高速旋轉，頂端的鉆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快！上鐵料！”沈驚鴻喊著，兩個匠人抬來一塊規整的鐵坯，固定在鉆床下方的夾具上。隨著沈驚鴻松開制動桿，高速旋轉的鉆頭猛地扎進鐵坯，火星瞬間四濺，鐵屑像碎雪一樣簌簌落下。

“成了！”匠人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可沒高興多久，問題就來了——鉆頭是用普通鋼料做的，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磨禿了尖，鐵坯上只留下個淺坑。

沈驚鴻皺起眉，拿著禿掉的鉆頭翻看：“得換更硬的料，用百煉鋼做鉆頭，再淬火處理。”他讓人從庫房里翻出幾塊百煉鋼料，親自守在熔爐邊，盯著鐵匠反復鍛打，直到鋼料呈現出暗紫色的光澤，才讓人做成細長的鉆頭。

新鉆頭裝上鉆床，效率果然高了不少。可另一個麻煩接踵而至：鐵坯在高速鉆孔時會發熱，溫度太高不僅會讓鐵料變形，還會讓鉆頭粘在孔里。沈驚鴻看著冒煙的鐵坯，忽然想起夏天用井水降溫的法子，讓人在鉆床旁裝了個竹筒，竹筒里引了涼水，鉆桿轉動時，涼水順著竹筒滴在鉆孔處，瞬間化作白霧，及時帶走了熱量。

“沈大人，您這法子真神！”張師傅擦著汗，看著鉆桿平穩地往鐵坯里鉆，鐵屑均勻地排出，管壁光滑得像鏡面，“這鉆出來的槍管，怕是連發絲粗細的誤差都沒有！”

沈驚鴻卻沒放松，他讓人量了量鉆出的槍管內徑——之前卷制的槍管內徑誤差能有半分，而鉆制的槍管，從頭到尾誤差不過半厘。他又讓人往槍管里填裝火藥，扣動扳機試射，鉛彈穩穩地落在百步外的靶心，槍管只是微微發燙，沒有絲毫炸膛的跡象。

可新的問題又擺在眼前：水力鉆床雖然比人工快，但一天下來也只能鉆出三根槍管。軍器監每月要供應邊關五百桿鳥銃，照這個速度，就算再加十臺鉆床也趕不及。

“得改齒輪傳動比。”沈驚鴻蹲在鉆床旁，拿著算盤計算，“現在是大齒輪帶小齒輪，轉速夠了，但扭矩不足。換成多級齒輪，先減速增扭，再加速鉆孔，既能保證鉆頭有力，又能提高效率。”他在草圖上重新畫了齒輪組，增加了兩個中間齒輪，調整了齒數比例。

改完的鉆床試運行時，鉆頭的轉速雖然比之前稍慢，力道卻大了不少，鉆透一塊鐵坯的時間從兩個時辰縮短到一個半時辰。沈驚鴻又讓人多開了幾條水渠，一口氣造了五臺鉆床，并排立在后院，水流驅動著葉輪轉動，齒輪咬合的“咔嗒”聲與鉆頭鉆孔的“滋滋”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獨特的工匠之歌。

半個月后，第一批鉆制的鳥銃送往前線。沒過多久，邊關就傳回消息：新銃精度極高，連續射擊十次都沒出現炸膛，士兵們用著踏實，連命中率都提高了三成。

沈驚鴻站在鉆床旁，看著匠人們熟練地操作著設備，鐵屑在陽光下劃出金色的弧線。他拿起一根剛鉆好的槍管，對著光看，內壁光滑如鏡，沒有一絲接縫。雖然鉆制的法子確實費工時，但他知道，這每一根槍管都連著邊關士兵的性命，慢一點，穩一點，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交代。

夕陽透過工坊的窗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摸了摸腰間的令牌，上面“軍器監”三個字被磨得發亮——比起那些花哨的改良，他更信這樣扎實的改變，能在戰場上救下更多人。遠處的號角聲傳來，沈驚鴻抬頭望向邊關的方向，眼神堅定如鉆床的鉆頭，穩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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