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馬車碾過殘雪,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
沈驚鴻撩開窗簾,望著漸漸清晰的京城輪廓,心里竟有些近鄉(xiāng)情怯。離開時還是秋高氣爽,歸來已是白雪皚皚,三個月的薊鎮(zhèn)歲月,仿佛比在京城的三年還要漫長。
“快到了,”沈惟敬放下手里的兵書,“這次回來,陛下要在文華殿召見你,還有徐大人和幾位閣老。”
沈驚鴻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的小算盤——那是蘇卿卿畫的圖紙,他讓宋工頭用紫檀木做了一個,小巧玲瓏,剛好能握在手里。
馬車駛?cè)氤情T,街景漸漸熱鬧起來。雖然天寒地凍,商鋪卻都開著門,賣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穿梭在人群中,年味已經(jīng)悄然彌漫。
“三少爺!”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沈驚鴻探頭望去,只見蘇卿卿站在街角,穿著一件藕荷色的棉襖,手里捧著個暖爐,臉頰凍得通紅。她身后跟著個丫鬟,手里提著個食盒。
“你怎么在這兒?”沈驚鴻讓車夫停車,掀簾跳了下去。
“聽我爹說你今日回來,就過來等你。”蘇卿卿把暖爐塞給他,又打開食盒,里面是幾樣精致的點心,“這是我娘做的芙蓉糕,給你路上墊墊。”
沈驚鴻接過暖爐,暖意從掌心蔓延到心里。他從懷里掏出那個紫檀木小算盤:“給你的,按你畫的圖紙做的。”
蘇卿卿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指尖劃過光滑的算珠:“比我畫的好看多了!這算珠是用象牙做的?”
“嗯,宋師傅說象牙耐磨。”沈驚鴻看著她歡喜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上揚,“等忙完陛下召見,我教你用它算‘百雞問題’。”
“好啊!”蘇卿卿笑得眉眼彎彎,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對了,徐先生讓我給你的,說你看了就知道。”
沈驚鴻展開紙條,上面是徐光啟的字跡,只寫了八個字:“格物入試,需備策論。”
他心中一動。格物學要納入科舉輔考科目了?這比他預想的要早得多。
“我先回去了,”蘇卿卿見他神色凝重,懂事地說,“等你空閑了,再來我家。”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驚鴻握緊了紙條。馬車繼續(xù)前行,他靠在車壁上,開始盤算對策論的思路。格物學入試,必然會遭到保守派的反對,他的策論不僅要講格物之理,更要說明格物如何強國——或許,可以從薊鎮(zhèn)的烽火信號和改良弩箭說起。
文華殿的召見比想象中更正式。除了萬歷皇帝,內(nèi)閣首輔趙志皋、次輔沈一貫,還有徐光啟等幾位大臣都在。
“沈驚鴻,”萬歷手指敲著御案,“薊鎮(zhèn)的烽火信號改良,軍器監(jiān)的弩箭試造,你都做得很好。徐愛卿說,你對格物之學有獨到見解,不妨說說,這格物學,能給大明帶來什么?”
沈驚鴻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回陛下,格物學能讓烽火傳信更準,讓弩箭射得更直,讓軍屯糧食增產(chǎn),讓河渠灌溉更廣。說到底,格物學是‘實學’,能讓百姓有飯吃,讓士兵有利器,讓國家有錢糧。”
趙志皋皺了皺眉:“一派胡言!圣人之學在于修身齊家,格物不過是奇技淫巧,豈能與經(jīng)史相提并論?”
“首輔大人此言差矣。”沈驚鴻不卑不亢地回應,“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沒有格物之學,何來農(nóng)具改良?何來水利興修?薊鎮(zhèn)的士兵用改良弩箭擊退敵軍,難道不是在保家衛(wèi)國?這難道不是圣人所倡導的‘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