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雞之辯（第1頁）

京城的繁華遠(yuǎn)超沈驚鴻的想象。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車馬如龍，兩側(cè)商鋪的幌子在秋風(fēng)中獵獵作響，綢緞莊的流光溢彩與小吃攤的煙火氣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一幅鮮活的《清明上河圖》。

沈驚鴻坐在馬車?yán)铮弥昂熆吹媚坎幌窘印＿@就是萬歷年間的北京，帝國的心臟。雖然此時的萬歷皇帝已經(jīng)多年不上朝，但京城依舊維持著表面的鼎盛，只是在那繁華之下，暗流早已洶涌。

“三郎，到了禮部衙門前，記得跟緊我，莫要四處亂看。”沈惟敬整理著官袍，語氣嚴(yán)肅。這次述職事關(guān)重大，薊鎮(zhèn)的防務(wù)報告直接關(guān)系到明年的軍餉撥款，容不得半點(diǎn)差錯。

沈驚鴻點(diǎn)頭應(yīng)是，心里卻在盤算。按照行程，父親會先去兵部和禮部報備，下午才能入宮。這段時間，他或許能找機(jī)會去一個地方——翰林院編修蘇浚的府邸。

蘇浚，江南大儒，也是蘇卿卿的父親。

在前世那三百年的記憶里，他與蘇卿卿的初遇，就在蘇府的門前。那時他貪玩跑丟，誤打誤撞撞上了正在門口看算題的少女，從此結(jié)下不解之緣。

這一世，他不想錯過這個時間點(diǎn)。

“爹，我想去趟茅房。”馬車剛過棋盤街，沈驚鴻就捂住了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剛才喝多了茶水，實(shí)在忍不住了。”

沈惟敬皺眉，看了看天色：“前面就是禮部，忍一忍不行嗎？”

“忍不住了爹！”沈驚鴻加重了語氣，故意把臉憋得通紅，“要是在官衙里出丑，豈不是丟了爹的臉面？”

沈惟敬無奈，只好讓車夫停在路邊：“讓小廝陪你去，快去快回，我在前面茶館等你。”

“哎！”沈驚鴻如蒙大赦，跳下車就拉著小廝往記憶中的方向跑。

蘇府在燈市口附近，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風(fēng)格宅院，白墻黛瓦，門口兩側(cè)種著幾株芭蕉。沈驚鴻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門旁的石階上，手里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她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身形纖細(xì)，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沈驚鴻也能認(rèn)出，那就是蘇卿卿。

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為他整理軍械圖紙時專注的眼神，她在遼東疫區(qū)救治士兵時疲憊卻堅定的背影，她在南京書院里給女學(xué)生講課的從容姿態(tài)……三百年的相伴，早已刻入骨髓。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心緒，慢慢走了過去。

“小妹妹，你在算什么？”他故意用孩童的語調(diào)問道。

蘇卿卿抬起頭，露出一張稚氣未脫卻透著聰慧的臉。她的眼睛很大，像含著秋水，看到沈驚鴻時，先是警惕地皺了皺眉，隨即又低下頭看地上的算式：“百雞問題。”

沈驚鴻湊過去，只見地上寫著：“今有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百雞，問雞翁、母、雛各幾何？”

這是《張丘建算經(jīng)》里的經(jīng)典問題，用現(xiàn)代方程解很容易，但在古代，需要繁瑣的籌算。

蘇卿卿拿著樹枝，在地上畫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我算到雞翁增四，雞母減七，雞雛增三，可總不對……”

沈驚鴻看著她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前世他就是在這里，指出了她籌算時的一個小錯誤，兩人從此相識。

“你看，”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她寫的數(shù)字旁畫了個簡單的十字，“把雞翁設(shè)為x，雞母y，雞雛z。x+y+z=100，5x+3y+z3=100。消去z，得7x+4y=100。x必須是4的倍數(shù)，試一下x=0，y=25，z=75；x=4，y=18，z=78；x=8，y=11，z=81；x=12，y=4，z=84。這樣不就對了？”

他說得飛快，用的是后世的代數(shù)方法。蘇卿卿聽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樹枝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這是什么算法？”她驚訝地看著沈驚鴻，“不用籌算，也能得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