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終于掙脫了寒冬最后的糾纏,暖意融融地擁抱著遼東大地。積雪消融,匯成無數涓流,滋潤著黝黑肥沃的土壤,嫩綠的草芽頂開去歲的枯黃,倔強地探出頭來。林間,鳥鳴獸吼也多了起來,一派生機勃勃。然而,在這萬象更新的表象之下,戰爭的陰云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重,凜冽的殺機在春風中彌漫。
東線:血染的崎嶇之路
莽古爾泰騎在他那匹神駿的栗色戰馬上,臉色卻比馬鞍旁的鐵骨朵還要陰沉。他麾下八千余眾——包括正藍旗主力、部分被迫隨征的蒙古仆從軍,以及大量負責運輸輜重的包衣阿哈——如同一條疲憊而臃腫的巨蟒,在渾江流域崎嶇泥濘的山道上艱難蠕動。
皇太極的旨意言猶在耳,字字泣血:“……東進之路,關乎國運,務必打通與阿敏之聯系,獲朝鮮糧秣以續命……縱有萬難,亦需克服!”莽古爾泰深知肩上重擔,卻也滿腹憋屈。想他堂堂大金貝勒,何時打過如此窩囊的仗?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像乞丐一樣,要去搶一口活命之糧!
“報——!”一名斥候踉蹌著從前隊奔回,臉上帶著驚惶,“稟貝勒,前軍……前軍噶祿甲喇額真所部,在前方鷹嘴峽渡河時,遭遇對岸密林中毒箭和火銃襲擊!損失……損失了三十多名勇士,噶祿甲喇額真也中箭受傷!”
“什么?!”莽古爾泰額角青筋暴起,“看清是什么人了嗎?!”
“天色暗,林子密,看不清具體人數,但……但聽銃聲和箭矢,不像是朝鮮兵,倒像是……像是北邊那些野人部落的手法,可他們的火銃又比咱們見過的要利索……”
莽古爾泰的心猛地一沉。沈驚鴻!又是沈驚鴻!他的觸角竟然已經伸到了這么遠的地方!這絕不是巧合,而是有預謀的阻擊!
接下來的幾天,類似的襲擊層出不窮,仿佛整個山林都活了過來,充滿了惡意。
·深夜,后隊存放糧草的臨時營地突然火光沖天,數輛大車在爆燃的火藥聲中化為灰燼,空氣中彌漫著糧食燒焦的糊味和看守士兵的慘嚎。
·正午,一支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小隊,在一處看似平靜的山谷中全軍覆沒,尸體被發現時,每個人身上都只有一兩個精準致命的傷口,或是咽喉中箭,或是眉心一個血洞。
·傍晚宿營,營地外圍總會響起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野獸的怪異號角聲,伴隨著零星的冷槍,雖造成的直接傷亡不大,卻讓全軍上下徹夜難眠,精神瀕臨崩潰。
莽古爾泰試圖派兵清剿,但大軍一旦進入茂密的山林,就如同拳頭打跳蚤,根本找不到敵人的主力。那些襲擊者熟悉每一處山坳、每一條溪澗,來去如風,裝備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原始的弓箭毒弩,也有明顯來自黑水堡的制式燧發槍,甚至偶爾還能聽到幾聲迥異于火繩槍的、短促清脆的“驚鴻二式”射擊聲。
“貝勒,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名甲喇額真疲憊地勸道,“兒郎們士氣低落,糧草損耗嚴重,再被拖下去,不等見到阿敏貝勒,咱們自己就先垮了!”
莽古爾泰望著前方依舊望不到盡頭的群山,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樹干上,樹皮崩裂。他何嘗不知?但他沒有退路。“傳令!加快速度!拋棄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受傷跟不上隊的……就地留下!”他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為了主力能夠抵達目的地,他只能做出如此冷酷的決定。東進之路,從一開始就注定要用鮮血鋪就。
北線:鋼鐵脈絡的延伸
與東線的血腥殘酷相比,黑水堡西北方向的擴張,則顯得有序而高效。
“鎮北堡”的竣工速度超出了許多人的預料。這座借鑒了黑水堡經驗、但在棱角設計和火力配系上更為優化的堡壘,如同一個強大的泵站,立刻開始向周邊輻射影響力。以它為中心,一條條“毛細血管”般的道路被開拓出來,連接起一個個新建立的哨站。這些哨站規模不大,通常駐扎一個旗(約50人)的火槍手和少量輔助人員,但位置險要,控扼交通節點,并且彼此之間可以通過旗號、烽火乃至訓練好的獵鷹進行快速通信。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支新成立的“北路巡防營”。三百名火槍手清一色配備“驚鴻二式”,他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在初春的原野上進行戰術演練,裝填、瞄準、射擊、轉移陣位,動作流暢劃一,陽光下,金屬的槍管和黃銅彈殼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兩百名來自歸附部落的騎兵則負責外圍警戒和偵察,他們騎術精湛,對草原地形了如指掌。
這支混合部隊定期沿著新劃定的“控制區”邊界進行武裝巡邏,他們不主動進入后金仍明確控制的區域,但任何敢于靠近這條無形界線的后金偵騎或小股部隊,都會遭到毫不留情的驅逐或殲滅。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宣告和心理威懾。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幾個原本在后金與黑水堡之間搖擺不定的小部落,見到后金主力東調,北面明軍兵鋒正盛且組織嚴密,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們帶著部落的旗幟和表示臣服的禮物,來到了鎮北堡下,請求內附。沈驚鴻對此早有預案,派出了精通部落事務的官員負責接洽,給予他們一定的自治權,但要求他們遵守法令,提供兵員(加入巡防營騎兵),并接受黑水堡體系的貿易規則。后金在遼東北部的統治根基,正在被連根拔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盛京:絕望的深淵
盛京城內,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市集冷清,物價飛漲,尤其是糧食,幾乎有價無市。皇太極站在宮殿的最高處,能清晰地看到城外一些原本屬于八旗田莊的土地,如今卻荒蕪著,無人耕種——不是不想,而是缺乏種子和耕牛,更重要的是,缺乏能堅持到收獲的信心。
壞消息如同雪片般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