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成并無寒暄,目光銳利地打量了沈驚鴻一番,直接開口道:“沈小友童試佳作,顧某有幸拜讀?!善魅氲馈ⅰ髌骼硪酝ù蟮馈?,頗有新意,敢問小友,此‘器理’當作何解?與朱子‘即物窮理’有何異同?”
這一問直指核心,帶著學理探究的鋒芒,卻也并無惡意。
沈驚鴻心念電轉,知此人非尋常腐儒,不能以虛言搪塞。他斟酌詞句,謹慎答道:“回顧先生,晚輩所言‘器理’,乃指萬物運行之規(guī)律、制作之法則。譬如舟行于水,有其浮力之理;箭發(fā)于弓,有其力學之道。朱子云‘即物窮理’,便是要格這具體事物中所蘊含的普遍天理。晚輩淺見,窮究器之理,方能更深切地體認造物之奧妙,圣賢制器尚象之深意,此亦是‘下學而上達’之途,與朱子之言,并無二致,只是更側重于‘即物’之過程與實效?!?/p>
顧允成靜靜聽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不置可否,又問道:“然則,沉迷于器用之學,豈不恐玩物喪志,忽略了心性修養(yǎng)之本?”
“先生所言極是?!鄙蝮@鴻態(tài)度恭謹,“故晚輩文中強調‘道馭乎器’。若只知造器,不明其理,不悟其道,便是匠人;若只空談道理,不曉實務,不能利國惠民,便是腐儒。晚輩以為,君子當求其貫通,如孔子之博學,亦如周公之制禮作樂,皆是以道馭器,以器顯道之典范。心性修養(yǎng),并非空談靜坐,亦需在事上磨練,在格物中印證?!?/p>
這一番對答,不卑不亢,既守住了儒家根本,又為自己所從事的格物之學正了名。顧允成凝視沈驚鴻良久,銳利的目光漸漸緩和,微微頷首:“年紀輕輕,能有此見識,確屬難得。看來外間傳言,亦不盡不實?!彼D了頓,語氣轉為嚴肅,“然則,小友需知,學問之道,貴在堅持正道,不偏不倚。望你日后無論身處何地,皆能秉持此心,勿為奇巧所惑,勿為功利所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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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起身告辭,來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送走顧允成,沈驚鴻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顧允成的來訪,代表了東林內部一部分開明士人對他的認可與試探。這并非招攬,更像是一種警示與期許。他明白,自己已然被卷入了更復雜的思潮激蕩之中。
幾乎與此同時,遼東再次傳來緊急軍報。建州女真在整合內部后,由努爾哈赤之子代善、皇太極等人統(tǒng)領,加大了對海西女真烏拉部的攻勢,同時頻繁入寇遼東寬甸、撫順等地,燒殺搶掠,邊患日亟。兵部檄文催促各地精兵赴援,并嚴令京營加快新軍編練,雷霆銃需盡快形成規(guī)模戰(zhàn)力。
現(xiàn)實的危機,如同懸頂之劍,迫使朝堂暫時擱置了內部的理念之爭。太子朱常洛連續(xù)召見孫承宗、徐光啟及兵部要員,商討應對之策,并再次過問雷霆銃的進度。
壓力重新回到了制造局和沈驚鴻的身上。
沈驚鴻將科舉帶來的紛擾暫且拋諸腦后,全身心投入到督造事宜中。他知道,無論文章寫得如何花團錦簇,若不能在戰(zhàn)場上證明雷霆銃的價值,一切皆是虛妄。他加快了《雷霆銃操典綱要》的修訂,并開始著手設計一套更適合小隊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動作,以期盡快形成戰(zhàn)斗力。
童生試案首的榮耀尚未褪去,更沉重、更緊迫的責任已如山般壓下。沈驚鴻站在制造局那幅巨大的遼東地圖前,目光掠過那些熟悉的地名,仿佛能聽到遠方傳來的戰(zhàn)鼓與號角。名動京華帶來的短暫喧囂已然過去,他必須更加清醒,更加專注,因為真正的考驗,從來都不在考場之上,而在那烽火連天的疆場,在這關乎國運的制造局中。他提起筆,不是書寫錦繡文章,而是勾勒著關乎生死存亡的武器藍圖與戰(zhàn)守方略。前路漫漫,道阻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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