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歲志學（第1頁）

萬歷二十六年的霜降，給翰林院的青瓦覆上了一層薄霜。沈驚鴻站在格物堂的窗前，看著檐角滴落的冰水在階下凝成細冰，忽然想起母親說的“十歲是個坎兒”——薊鎮(zhèn)的習俗里，孩童十歲要行“志學禮”，雖不比男子加冠隆重，卻也要焚香告祖，立下終身志向。

“在想什么？”徐光啟捧著一摞新譯的《泰西水法》走進來，見他望著冰霜出神，笑道，“再過三日便是你十歲生辰，你娘讓人捎來的衣料放在案上了，是你最喜歡的月白綾。”

沈驚鴻轉(zhuǎn)身，案上果然放著個藍布包，解開來看，里面是一匹柔光似水的綾羅，還夾著張李氏的字條：“吾兒十歲成童，當有立身之志。若想回薊鎮(zhèn)行志學禮，為娘已備下香燭，只等你歸。”

他指尖拂過冰涼的綾羅，心里泛起猶豫。回薊鎮(zhèn)能在父母膝下正經(jīng)行一次禮，可翰林院剛接到遼東都司的信，說按《格物軍術》改的“三眼銃”試射時總炸膛，急等著他去軍器監(jiān)看看。

“左右為難？”徐光啟看透了他的心思，將《泰西水法》往案上一放，“不如在京城行志學禮。老夫做你的贊禮官，蘇先生做見證，再請幾位同好觀禮，一樣鄭重。”

沈驚鴻眼睛一亮：“可以嗎？”

“有何不可？”徐光啟撫須道，“志學在心，不在地點。你若能在禮上立下‘格物濟民’的志向，比回薊鎮(zhèn)擺排場更有意義。”

消息傳到蘇府時，蘇卿卿正在給新做的“彈道儀”校準刻度。聽父親說要去觀禮，她手里的銅尺“當啷”掉在案上，臉頰瞬間紅透：“我……我也能去嗎？”

“為何不能？”蘇浚放下手里的《算經(jīng)》，“你與驚鴻同窗三載，他的格物之學里，哪樣沒有你的心血？去觀禮，是讓你看看，你們一起種下的種子，如今已能扎根了。”

生辰前一日，蘇卿卿揣著個木盒來找沈驚鴻。盒里是一柄小巧的銀簪，簪頭不是尋常的花鳥，而是用銀絲彎成的算籌形狀，湊在一起正好是“十”字。

“我娘說，男子行志學禮，該有件信物。”她把木盒往他懷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跑，聲音細若蚊蚋，“這簪子……能別在衣襟上。”

沈驚鴻捏著冰涼的銀簪，看著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枚簪子比任何錦緞都珍貴。他小心地將簪子收好，開始琢磨志學禮上該說些什么——不是空泛的“修身齊家”，是要實實在在的“格物之志”。

生辰當日，格物堂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徐光啟讓人在正中擺了張供桌，上面放著《論語》《算經(jīng)》和沈驚鴻編的《格物初階》，香爐里燃著薊鎮(zhèn)特產(chǎn)的柏香，煙氣裊裊中，竟有了幾分肅穆。

觀禮的人不多，卻都是知心人：蘇浚帶著蘇卿卿，太子朱常洛微服而來，還有幾個軍器監(jiān)的老工匠、遼東來的老兵，連利瑪竇先生都托人送來了一本拉丁文的《幾何原本》，說是“西學之根，當與中學同尊”。

吉時一到，徐光啟高聲唱禮：“沈驚鴻，行盥手禮！”

沈驚鴻走到銅盆前，用溫水凈手，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青磚上暈開小小的濕痕。他忽然想起九歲那年在薊鎮(zhèn)烽火臺，李鐵柱教他辨認火藥受潮的痕跡——原來格物之志，從那時就埋下了。

“上香！”

三炷柏香舉過頭頂，沈驚鴻對著供桌深深一揖。香煙嗆得他眼眶發(fā)熱，眼前卻浮現(xiàn)出許多面孔：父親在紅崖子口指揮車營的背影，母親抱著明玥在薊鎮(zhèn)雪中的笑容，老王頭臨死前塞出油布包的手，蘇卿卿趴在案上算彈道的側(cè)臉……

“宣志！”

沈驚鴻挺直脊背，目光掃過觀禮的眾人，聲音清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小子沈驚鴻，今日十歲成童，立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