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亞斯在仙山得知真相時,母親已經懷了我。”赫索斯的目光落在幻境中那個瘋狂練劍的少年身上,“他想救母親,卻根本不是混元無極老祖的對手。一次次被打成重傷,一次次爬起來繼續練劍,他的眼睛都熬紅了,卻連母親被囚禁的地宮都進不去。”
直到那一天,萊亞斯提著染血的長劍,孤身闖入了守衛森嚴的神宮。他殺紅了眼,劍氣劈開了地宮的大門,卻只看到滿身傷痕的母親被鐵鏈束縛著,神性幾乎被掠奪殆盡。
珀麗歐緹看到兒子,渾濁的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她用盡最后一絲神力掙脫鐵鏈,抓起萊亞斯的劍,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萊亞斯,別為我報仇,活下去。”她的聲音微弱卻堅定,“清衍界……沒救了……別讓仇恨毀了你……”
劍光閃過,鮮血濺在萊亞斯的臉上。他抱著母親倒下的身體,發出困獸般的嘶吼,那聲音里的絕望與痛苦,讓旁觀的林昭昭忍不住淚流滿面。
隨后,萊亞斯點燃了神宮,火光沖天中,他提著劍走找到了蜷縮在角落的赫索斯——那個被母親用生命守護,卻也被視作恥辱的孩子。
“他恨我,恨我是母親痛苦的根源,恨我是混元無極老祖的孽種。”赫索斯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他要殺了我。”
幻境回到最初的廢墟,年幼的赫索斯倒在血泊中,意識漸漸模糊。萊亞斯正準備拔出劍補上致命一擊,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混元無極老祖踏空而至,袖袍一揮便震飛了萊亞斯,看著瀕死的赫索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好孩子,活下去。”他俯身,指尖劃過赫索斯的傷口,黑暗的力量涌入男孩體內,“看著你的仇人,看著毀掉你一切的世界,然后——黑化吧。”
銀劍刺穿萊亞斯胸膛的畫面,與赫索斯記憶中的場景重疊。
少年哥哥倒下時,看向他的眼神里,有恨,有痛,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愧疚。
混元無極老祖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從今日起,你便是虛冥界之主。我要哪顆星球的信仰,你就去踏平哪顆星球。殺了他們的帝王,染黑他們的土地,剩下的,交給我來拯救。”
幻境如潮水般退去,司徒風華和林昭昭腳下的土地重新變得扭曲粘稠,可那灼燒靈魂的熱浪與血腥,卻仿佛還滯留在四肢百骸,讓兩人通體冰涼,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發顫。
赫索斯的分身就立在他們身側,神魂凝實的輪廓已變得有些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散入這無邊暗域。
他垂著頭,曾經如母親珀麗歐緹般璀璨的銀金色卷發,早就變成了墨汁般的沉郁色澤——那是數萬年征戰里,無數亡魂的哀嚎與他親手沾染的罪孽,一寸寸染透的結果。
發絲垂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看得見他微微顫抖的肩頭,連帶動著黑袍下擺泛起細碎的漣漪,那是極致壓抑下,連神魂都無法控制的震顫。
“他把我當成最鋒利的刀。”赫索斯終于緩緩抬頭,林昭昭與司徒風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那雙眼眸哪里還有半分孩童時的澄澈?深不見底的猩紅在瞳孔中翻涌,那是被母親慘死的畫面、哥哥的劍鋒、萬載罵名反復淬煉的仇恨,硬生生燒出來的顏色。
他抬手,虛幻的指尖劃過自己的眼窩,聲音輕得像風中殘燭,卻字字砸在人心上,“他教我修煉最陰毒的功法,用清衍界百姓的怨魂喂我的劍;他指著那些安居樂業的星球告訴我,是他們當初唾棄清衍界,是他們間接害死了我的母親。”
“在他年一年的洗腦下,我信了。”他的笑聲帶著血腥氣,“我踏平伽藍星時,那里的小皇子才剛滿周歲,抱著我的劍鞘喊我‘神明’,可我還是親手砍下了他父親的頭顱。那天混元無極老祖的分身如期而至,在圣光里接住嚇得哭不出聲的小皇子,告訴所有人,是我這個邪魔毀了他們的家園,而他是來拯救他們的道祖。”
“那些星球的人罵我邪魔,朝我吐唾沫,用最惡毒的詛咒咒我魂飛魄散。”赫索斯的猩紅瞳孔微微收縮,像是又看到了那些畫面,“可他們不知道,每次揮劍前,我都會想起母親在露臺上教我認星星的模樣,想起她告訴我‘光明從不是靠著殺戮可以換來的’。我砍下沉淪的頭顱,飛濺的血會濺在我的發上,讓它更黑一分;他收獲虔誠的信仰,受萬人跪拜,而我只能躲在虛冥界的骷髏宮里,對著母親唯一的遺物——半塊月白紗巾,吐出血來。”
“我是他的傀儡,連仇恨都是被他精心設計的引線。”他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雙手曾握過母親溫軟的指尖,后來卻只握過染血的劍柄,“他要信仰,我就去制造毀滅;他要尊崇,我就去背負罪孽。連我如今這副鬼樣子——黑頭發,紅眼睛,都是他給我的‘禮物’,時刻提醒我,我是靠仇恨活下來的怪物。”
林昭昭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涌而出,她抬手捂住嘴,才沒讓哽咽聲破口而出。她想起戰場上那個黑袍翻飛、眼神狠戾的赫索斯,想起他揮劍時毫不猶豫的模樣,那時她只覺得此人冷酷無情,如今才懂,每一次揮劍,都是他在親手凌遲自己的靈魂。
司徒風華的臉色比這暗域還要陰沉,他抱緊了懷里抽泣的妻子,胸腔里翻涌的不僅是憤怒,更有沉甸甸的同情——一個從出生起就被命運釘在恥辱柱上的人,連反抗的資格都被剝奪,只能在別人編織的仇恨里,做一具行尸走肉。
司徒風華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赫索斯的分身,語氣鄭重得如同立誓:“你的傀儡人生,從這一刻起,就結束了。混元無極老祖欠你的,欠珀麗歐緹神女的,欠那些被連累的清衍界百姓的,甚至欠那些被你誤殺的亡魂的,我們一起討回來。”他頓了頓,補充道,“不是以‘刀’的身份,是以赫索斯的身份。”
赫索斯的分身猛地一震,猩紅的瞳孔中第一次泛起了漣漪,那不是仇恨的狂躁,而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怔怔地看著司徒風華,又看向淚流滿面卻眼神堅定的林昭昭,墨色的發絲下,喉結滾動了數次。許久,他那虛幻的指尖微微蜷縮,原本沉郁的猩紅瞳孔里,竟隱隱透出一絲極淡的光,如同被墨色籠罩的夜空,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他張了張嘴,聲音帶著久未言說的沙啞,最終化作兩個字,輕卻清晰:“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