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班守則與滲人警告
我叫林默,二十三歲,大學畢業沒找到正經工作,經遠房表哥周明介紹,進了市立醫院的太平間當守尸人。面試那天,表哥拍著我肩膀,眼神卻有點飄忽:“這活兒清閑,月薪八千,就是夜里冷清,你年輕,膽子大,應該扛得住。”八千塊的月薪對剛畢業、還欠著三個月房租的我來說,像根救命稻草,沒多想就應下了。
太平間在醫院負二層,單獨隔出來的區域,墻壁是刷得發灰的水泥,地上鋪著白色瓷磚,縫隙里嵌著洗不掉的暗褐色污漬,不知道是血還是什么。這里陰冷得像終年沒曬過太陽,哪怕是三伏天,走進去也得打個寒顫,空氣里永遠混著消毒水、福爾馬林和一股說不清的腐味,黏在鼻腔里,揮之不去。
交接的老守尸人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頭,頭發花白得像蒙了層霜,臉上溝壑縱橫,每一道皺紋里都像是藏著故事。他把一串沉甸甸的銅鑰匙塞給我,鑰匙鏈上掛著個褪色的桃木牌,邊緣都磨圓了。接著又遞來一本泛黃的牛皮筆記本,封皮上用紅墨水寫著“守尸人守則”,字跡洇得像凝固的血,摸上去還帶著點潮意。
“第一條,”老王頭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在磨木頭,湊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衣服上混著的消毒水和老煙味,“夜里十二點到凌晨四點,不管聽到什么聲音,別出值班室。第二條,每小時巡一次房,記清楚每個冷藏柜的編號,少一個都要上報,但唯獨——”他突然頓住,枯瘦的手指指向太平間最里面那張單獨放著的鐵床,指甲縫里嵌著黑泥,“第三張床,別碰,別靠近,更別打開上面的白布。哪怕白布掉了,也別伸手去蓋。”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床擺在角落,被管道的陰影罩著,像個蟄伏的怪物。白布下垂,繃得很緊,隱約能看出人形的輪廓,甚至能分辨出肩膀和腰的曲線,不像是空床。“那床上……一直有人?”我問。老王頭臉色驟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拽了我一把,力道大得差點把我拽倒:“別問!記住規矩就行!這地方邪性,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碰的別碰,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的眼睛瞪得溜圓,眼白上布滿血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
他走的時候,腳步匆匆,皮鞋踩在瓷磚上發出“噔噔噔”的聲響,像是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走到太平間門口時,他突然回頭,又補了一句:“夜里巡房,別穿紅色的衣服,別帶鏡子,聽到女人哭,就哼國歌,能壓一壓。”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連落在值班室桌上的搪瓷缸都沒拿。
我坐在值班室里,那間屋子只有幾平米大,擺著一張鐵架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墻上掛著個老式掛鐘,鐘擺“滴答滴答”地走,聲音在寂靜的負二層顯得格外刺耳。我翻開那本守則,紙頁已經發脆,第一條到第九條都是正常的工作流程,第十條卻用紅筆寫得格外粗:“嚴禁觸碰、靠近、觀察第三張床,違者后果自負。”字跡力透紙背,像是寫的時候用了全身的力氣。
夜里十一點,我按老王頭說的,提前檢查了一遍太平間。冷藏柜整齊地排列著,每個柜子上都貼著編號和死者信息,編號從1到20,都登記在冊,唯獨第三張床,不在登記本上。它就那樣孤零零地擺在角落,和周圍的冷藏柜格格不入。我站在離它三米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突然,白布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很輕微,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布料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可這負二層根本沒有窗戶,通風口也關著,哪來的風能吹動白布?
十二點一到,值班室的掛鐘“鐺”地響了一聲,震得我心臟猛地一跳。就在這時,太平間里突然傳來“吱呀——”一聲,是鐵床腿在瓷磚上拖動的聲音,沉悶又刺耳,分明就是從第三張床的方向傳來的。緊接著,又是“嘩啦”一聲,像是白布被掀開了一角。我攥著手里的手電筒,手心全是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老王頭的話在耳邊回響,我死死咬住嘴唇,牙齒都快嵌進肉里,沒敢動。
聲音斷斷續續,時而像是有人在慢慢拖動鐵床,時而像是白布被反復掀開又蓋上,時而又傳來輕輕的嘆息聲,女人的嘆息,帶著濃濃的哀怨。我縮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眼睛死死盯著門口,冷汗順著后背往下淌,浸濕了襯衫,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停了。我抬頭看掛鐘,凌晨一點,該巡房了。
拿著手電筒,我哆哆嗦嗦地走出值班室。太平間里的燈很暗,是那種老式的白熾燈,光線昏黃,照在冰冷的瓷磚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我的影子被拉得扭曲變形,像個怪物。我挨著冷藏柜檢查,每走一步,腳步聲都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咚、咚、咚”,像是敲在棺材上。快走到第三張床的時候,我刻意繞了個彎,眼角的余光瞥見那白布依舊蓋得好好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氣。
可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一陣冷風突然吹過我的后頸,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回頭。只見那白布突然被掀開了一角,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手腕細得像一折就斷,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手腕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鐲子,鐲子上刻著一朵蓮花,花瓣的紋路很精致,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幽幽的光,像是活的一樣。
我嚇得渾身一僵,手電筒“啪嗒”掉在地上,光線對著天花板,照得那些縱橫交錯的管道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像極了電視劇里的厲鬼。我想撿手電筒,可腳像灌了鉛一樣,怎么也挪不動。這時,那截手腕動了動,緩緩抬起,手指微微彎曲,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我再也忍不住,尖叫著轉身就跑,后背撞到了冷藏柜,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可我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沖回值班室,反鎖了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心臟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敢從貓眼里往外看。太平間里靜悄悄的,第三張床上的白布又恢復了原樣,平整地蓋在上面,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可地上那支手電筒還亮著,光線斜斜地照在地上,提醒我剛才看到的不是夢。
我拿起老王頭給的那本守則,翻到后面,發現最后幾頁空白紙上用鉛筆寫著幾行字,字跡潦草,像是在極度恐慌中寫的:“第三張床的東西會動,它在找鐲子……別讓它找到……血,好多血……”后面的字跡被反復涂抹,黑糊糊的一片,只剩下幾個模糊的“床底”“骨頭”的字樣,像是寫字的人寫到一半突然被什么東西打斷了。
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表哥周明來接我,他看到我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嚇了一跳:“你昨晚咋了?跟丟了魂似的。”我把夜里看到的、聽到的都告訴他,他皺著眉,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沉默了很久才說:“其實,老王頭之前也提過第三張床的事,只是沒細說。這床十幾年了,一直擺在那兒,沒人敢動。據說,十幾年前,醫院有個叫李婷的護士值夜班,半夜去太平間拿東西,之后就失蹤了,監控只拍到她進了負二層,沒拍到她出來。最后,警察在第三張床上找到了她的鐲子,就是你說的那個蓮花鐲,人卻沒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只蓮花鐲子,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護士……后來找到了嗎?”表哥搖搖頭,把煙蒂踩滅:“沒,查了半年都沒線索,成了懸案。從那以后,太平間就多了這條規矩,不許碰第三張床。老王頭也是因為這事,嚇得快神經了,才申請退休的。”
我看著太平間的門,那扇厚重的鐵門像是一張怪獸的嘴,隨時會把人吞進去。可一想到房租和下個月的生活費,我又猶豫了。這份工作薪水不低,要是辭了,我真不知道去哪里找這么賺錢的活兒。咬了咬牙,我對表哥說:“我再干幾天看看,實在不行,我再辭。”
表哥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串佛珠遞給我:“這是我媽去五臺山求的,你戴上,能保個平安。夜里要是有不對勁,立刻給我打電話,別硬扛。”我接過佛珠,珠子冰涼,貼在手腕上,稍微安心了點。只是我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更恐怖、更詭異的事,還在后面等著我。
第二章
鐲子與滲血的墻
接下來的三天,夜里還算平靜,第三張床沒再出現異常,可我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重。那本守則上的潦草字跡總在我腦子里盤旋,“它在找鐲子”,到底是誰在找?找鐲子做什么?手腕上的佛珠被我盤得發亮,可每次走到太平間,還是會忍不住渾身發毛。
周五晚上,醫院送來一具女尸,二十多歲,車禍去世,送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被白布裹著。我按照流程登記編號,死者信息欄里寫著“無名女尸”,沒有家屬聯系電話,也沒有身份證號。把她推進冷藏柜的時候,白布不小心滑落,露出了她的手,我無意間瞥見她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位置在指節處,長度不到一厘米,和我小時候不小心被菜刀割到的疤痕一模一樣。
我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伸手把白布掀開了一點,想看清楚她的臉。當那張臉映入眼簾時,我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凝固了——那是蘇晴!我初中時的同桌蘇晴!蘇晴在初三那年失蹤了,也是在夜里,說是放學路上被人拐走,警察查了很久都沒找到,至今杳無音信。我盯著尸體的臉,她的眼睛閉著,睫毛很長,鼻子和嘴巴的輪廓和記憶里的蘇晴絲毫不差,就連左邊嘴角那顆小小的痣,都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