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銹跡斑斑的鑰匙
林薇捏著掌心那枚泛著綠銹的銅鑰匙時,指尖還殘留著長途汽車座椅的皮革味。六月的雨把青瓦鎮(zhèn)泡得發(fā)潮,她拖著行李箱踩過石板路,每一步都濺起混著青苔的泥水,行李箱的滾輪在巷子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某種生物在身后輕喘。
“林小姐?真是你啊。”巷口雜貨鋪的木門“吱呀”推開,王伯探出頭,手里還攥著沾了面粉的搟面杖。他看林薇的眼神帶著幾分復(fù)雜,像在看一件失而復(fù)得又怕碎了的舊物,“老宅子空了十年,我還以為這輩子沒人再來了。”
林薇勉強笑了笑。她是三天前收到律師函的——素未謀面的遠房姨媽留了遺囑,把青瓦鎮(zhèn)的老宅留給了她。母親去世得早,她對這位姨媽的印象只停留在相冊里一張泛黃的照片: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老宅雕花門樓前,嘴角彎著,眼神卻空得嚇人。
“鑰匙是律師給的,”林薇把鑰匙舉起來,銅銹在雨霧里泛著冷光,“他說姨媽走的時候,手里攥著的就是這個。”
王伯的臉突然白了,手里的搟面杖“咚”地砸在案板上。“攥著這個?她……她走之前沒說什么?”
“律師沒提。”林薇覺得奇怪,“怎么了?”
“沒、沒什么。”王伯別過臉,聲音發(fā)顫,“老宅在巷子盡頭,你……進去的時候多留點神。晚上別開西廂房的窗,那面墻漏風。”
林薇還想問什么,王伯已經(jīng)縮回了雜貨鋪,木門“砰”地關(guān)上,連燈都滅了。雨越下越大,巷子里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光影在斑駁的墻面上晃來晃去,像無數(shù)只手在抓撓。
老宅的門樓比照片里更破舊,雕花的木梁斷了一半,垂下來的蛛網(wǎng)掛著雨珠,像串在半空的眼淚。林薇把鑰匙插進鎖孔,“咔嗒”一聲,鎖芯里傳來細碎的摩擦聲,像是有東西在里面爬。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霉味和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她咳嗽了兩聲。客廳里擺著一套老式紅木家具,桌布黃得發(fā)黑,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墻角的座鐘停在三點零七分,指針上積的灰讓數(shù)字都模糊不清。
“有人嗎?”林薇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屋子里回蕩,沒有回應(yīng),只有窗外的雨聲越來越響。
她拖著行李箱往二樓走,樓梯板“吱呀吱呀”地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軟得發(fā)虛。二樓走廊盡頭有一扇門,門楣上刻著“靜姝齋”三個字,漆皮剝落,露出里面的朽木。林薇推開門,里面是一間臥室,床上鋪著褪色的藍布床單,床頭柜上擺著一個青花瓷瓶,瓶身上畫著纏枝蓮,瓶口積著灰,卻沒有蛛網(wǎng)——像是有人定期來打掃過。
她放下行李箱,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雨還在下,對面是王伯雜貨鋪的后墻,墻上爬滿了爬山虎,葉子被雨水打濕,綠得發(fā)黑。突然,她看見墻根下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像陣風。
“誰?”林薇猛地推開窗,冷風夾著雨絲灌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墻根下空蕩蕩的,只有幾只濕漉漉的麻雀在啄食什么,見她探頭,“撲棱棱”地飛走了。
也許是看錯了。林薇關(guān)上窗,轉(zhuǎn)身準備整理行李,卻發(fā)現(xiàn)床頭柜的抽屜開了一條縫。她走過去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本泛黃的日記本,封面上寫著“蘇靜姝”三個字——是姨媽的名字。
日記本的紙頁已經(jīng)脆了,林薇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字跡娟秀,卻帶著幾分顫抖:“民國三十一年,雨。他說要帶我走,可這宅子不讓。昨晚我又聽見西廂房有哭聲,像個女人,又像個孩子。”
民國三十一年?那是七十多年前了。林薇皺了皺眉,翻到下一頁,字跡突然變得潦草:“他走了,沒帶我。宅子的墻在滲血,紅色的,粘在手上洗不掉。西廂房的門開了,我看見……”
后面的字跡被撕掉了,只剩下參差不齊的紙邊,像被什么東西咬過。林薇心里發(fā)毛,正想把日記本放回去,卻聽見樓下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人踢倒了椅子。
她屏住呼吸,慢慢走到樓梯口往下看。客廳里空蕩蕩的,紅木桌旁的椅子好好地擺著,剛才的聲音像是幻覺。可就在這時,座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指針依舊停在三點零七分。
林薇的心跳瞬間加快,她攥緊手里的日記本,轉(zhuǎn)身想回臥室,卻看見走廊盡頭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白色的旗袍,長發(fā)披在肩上,臉藏在陰影里,只能看見一雙發(fā)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
“你是誰?”林薇的聲音發(fā)顫,腳像灌了鉛一樣挪不動。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朝她走過來。旗袍的下擺拖在地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就像飄在半空一樣。林薇突然注意到,那人的腳沒有沾地——她是飄著的。
“啊!”林薇尖叫一聲,轉(zhuǎn)身沖進臥室,“砰”地關(guān)上房門,靠在門后大口喘氣。門外沒有聲音,也沒有腳步聲,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她癱坐在地上,手里的日記本掉在一旁,翻開的那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紅色的字跡,像是用血寫的:“你來了,就別想走了。”
第二章:西廂房的哭聲
林薇是被凍醒的。
窗外的雨停了,天剛蒙蒙亮,灰藍色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她昨晚靠在門后睡著了,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又冷又硬。
“做了個噩夢。”林薇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起身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拉開了門。
走廊里空蕩蕩的,陽光從樓梯口的窗戶照進來,落在積灰的地板上,沒有昨天那個穿旗袍的影子。她松了口氣,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日記本,卻發(fā)現(xiàn)那行紅色的字跡不見了,紙頁上只有她昨晚留下的指印。
“一定是太累了,出現(xiàn)幻覺了。”林薇把日記本塞進床頭柜的抽屜,鎖上,轉(zhuǎn)身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