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談何容易?幾十年過去了,很多人早已不知所蹤,就算找到后人,也未必愿意承認這段被遺忘的往事。林薇和陳凱跑了十幾個城市,聯系了幾十個可能的后人,大多數人都把他們當騙子,只有少數幾個人愿意相信他們。
就在他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姓周的老先生聯系了他們。周老先生是鳴春班一個武生的后人,他說自己從小就聽爺爺講戲班失火的事,說那場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縱火,目的是為了霸占戲班的房產。
“我爺爺說,失火那天晚上,他看到班主的女兒蘇曼玉跑出了戲樓,手里拿著一把桃木梳,嘴里喊著‘他們要害我’。”周老先生嘆了口氣,“后來就聽說她在城里上吊了,我們都以為她是受不了打擊,現在看來,事情沒那么簡單。”
縱火者是誰?為什么要害蘇曼玉?林薇和陳凱隱隱覺得,這才是蘇曼玉怨氣不散的根源。他們順著周老先生提供的線索查下去,發現當年戲班的房產被一個姓趙的商人低價買走,而這個趙商人,正是當年拋棄蘇曼玉的那個畫家的遠房表哥。
真相終于水落石出。畫家不僅拋棄了蘇曼玉,還聯合表哥縱火奪產,害死了戲班的人。蘇曼玉知道了真相,卻因為沒有證據而無法報仇,最終在絕望中自殺。她的怨氣,不僅是因為愛情的背叛,更是因為親人和族人的慘死。
“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陳凱的眼神變得冰冷,“就算過了幾十年,也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他們把收集到的證據交給了警方。雖然時隔久遠,很多證據都已湮滅,但警方還是根據線索立案調查,最終證實了當年的縱火案。那個姓趙的商人早已去世,但他的后人因為繼承了非法所得的財產,被依法追究了責任。而那個拋棄蘇曼玉的畫家,晚年窮困潦倒,在精神病院里孤獨終老,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證據提交的那天晚上,林薇做了一個夢。夢里蘇曼玉穿著潔白的戲服,站在明亮的戲臺上,對著她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梳著頭發,然后轉身走向后臺,身影漸漸消失在光芒里。
第二天早上,林薇發現梳妝臺上放著一根烏黑的長發,輕輕一吹就化作了塵埃。她知道,蘇曼玉終于放下了執念,真正地離開了。
之后的日子里,城市里的詭異事件漸漸消失了。林薇和陳凱幫著周老先生找到了更多鳴春班成員的后人,一起為那些冤魂舉行了安葬儀式。戲樓的舊址上建起了一座公園,公園里立了一塊紀念碑,上面刻著鳴春班所有成員的名字。
林薇依然保留著那把普通的塑料梳,但她不再害怕鏡子,也不再害怕梳頭的聲音。她知道,那些被遺忘的往事和冤屈,終于得到了應有的尊重和安寧。
只是偶爾在寂靜的夜晚,她還會隱約聽到窗外傳來悠揚的昆曲聲,輕柔婉轉,帶著一絲釋然的溫柔。她知道,那是蘇曼玉在唱戲,在告訴她,所有的執念都已放下,所有的苦難都已過去。
而那把曾經在梳妝臺上自動旋轉的桃木梳,連同那段塵封的往事,一起被埋葬在了歲月的塵埃里,只留下一個關于愛、執念與救贖的傳說,在城市的角落里悄然流傳。
第七章
新的陰影
平靜的日子過了半年,林薇幾乎快要忘記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她換了一份在圖書館整理舊檔案的工作,每天和泛黃的紙張打交道,生活安靜而規律。陳凱的工作也穩定下來,兩人開始計劃著結婚生子,把過去的陰霾徹底拋在腦后。
這天下午,林薇在整理一批民國時期的舊報紙時,發現了一張被夾在報紙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棟老式戲樓,匾額上“鳴春班”三個字依稀可見,戲樓前站著一群穿戲服的人,為首的那個花旦眉眼間竟和她有幾分相似。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仔細翻看照片背面,發現上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鳴春班民國二十三年合影,蘇曼玉與徒林月仙。”
林月仙?這個名字讓林薇覺得莫名熟悉。她努力在記憶里搜索,突然想起外婆曾說過,她的母親,也就是林薇的太外婆,年輕時也曾學過唱戲,名字就叫林月仙。
一個荒謬卻又讓人心驚的念頭在林薇腦海里浮現:難道她和蘇曼玉之間,還有更深的淵源?
下班后,林薇立刻去了外婆家。外婆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不太好,記性也有些模糊。當林薇拿出照片問起林月仙時,外婆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這是……這是鳴春班的照片啊!”外婆的聲音有些激動,“月仙是我的母親,她是蘇曼玉最疼愛的徒弟。當年戲樓失火,是蘇曼玉把她推出了火海,自己卻沒出來……”
林薇的手開始發抖:“太外婆后來怎么樣了?她為什么從來沒跟人提起過這段往事?”
外婆嘆了口氣,眼角泛起淚光:“月仙被救出來后受了驚嚇,又失去了師父,大病一場,醒來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后來她被好心人收養,改了名字,再也沒唱過戲,也沒人知道她的過去。直到她臨終前,才斷斷續續想起一些事,說自己對不起一個叫曼玉的師父……”
真相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薇心上。原來她是蘇曼玉徒弟的后人,蘇曼玉的怨氣會纏上她,不僅僅是因為外貌相似,更是因為這跨越兩代的緣分。蘇曼玉當年沒能救下師父和戲班的人,死后便把執念寄托在了徒弟的后人身上,或許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林薇,卻因為怨氣太重而變成了傷害。
“太外婆有沒有留下什么和鳴春班有關的東西?”林薇追問。
外婆想了想,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這是她留給我的,說里面裝著她最重要的東西,可我一直沒打開過。”
林薇打開錦盒,里面放著一支銀質的發簪,簪頭刻著一朵梅花,還有一張折疊的信紙。信紙已經泛黃發脆,上面是用毛筆寫的娟秀字跡,正是蘇曼玉的筆跡。
信里寫的是蘇曼玉對徒弟的叮囑,說戲班內部有人覬覦班主之位,讓她務必小心,還說如果自己遭遇不測,讓林月仙帶著戲班的祖傳戲譜離開,不要為她報仇。信的最后寫道:“吾徒月仙,切記勿執念,平安度日即可,師父在天護你。”
林薇看著信上的字跡,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蘇曼玉到死都在保護徒弟,可她自己卻落得那樣的下場。她的怨氣里,除了仇恨和遺憾,更多的是未能完成的守護之責。
回到家后,林薇把這件事告訴了陳凱。陳凱沉默了很久,握住她的手說:“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我們以為事情結束了,其實只是剛剛開始。蘇曼玉的執念已經化解,但她的守護之心還在,或許我們應該完成她未竟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