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眼角流下渾濁的淚水:“這事……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了。那時候我剛嫁給你爸沒多久,你奶奶還在……”
三十多年前的陳家,在小城里也算小康之家。陳默的爺爺是做木材生意的,家里有幾間鋪面。父親陳建國是獨子,性格沉穩,早早地就跟著爺爺打理生意。而陳蓮,是陳默奶奶的親侄女,因為父母早逝,從小就在陳家長大。
陳蓮長得漂亮,又天生一副好嗓子,跟著戲班學唱戲,很快就成了小城里有名的名伶。追她的人絡繹不絕,其中就包括本地的鹽商王老板。王老板已經五十多歲,家里有三房姨太,卻還想娶年輕貌美的陳蓮做四姨太,承諾給陳家豐厚的聘禮。
“你奶奶貪財,逼著阿蓮嫁給王老板,”母親的聲音帶著苦澀,“可阿蓮早就有心上人了,是個教書的窮書生,兩人情投意合,早就私定終身了。阿蓮寧死不從,和你奶奶大吵了一架,說要搬出去住。”
就在陳蓮準備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場特大暴雨。陳蓮突然失蹤了,家里人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下游的江邊找到了她的尸體。
“警察來調查的時候,你爺爺和奶奶一口咬定是意外溺亡,”母親的聲音開始發抖,“可我知道不是的。那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你爸鬼鬼祟祟地從外面回來,身上濕透了,還沾著泥,手里拿著一盞蓮花燈……就是今天看到的那盞!”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我爸?他和姨婆的死有關?”
“我不知道,”母親搖搖頭,淚水止不住地流,“我問過他,他說什么都不知道,只說是在江邊撿到的。可后來王老板突然舉家搬遷,你爺爺把陳家的大部分家產都變賣了,還讓你爸發誓永遠不許再提阿蓮的事……我就知道,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母親說,父親從那以后就像變了個人,沉默寡言,時常在夜里驚醒,嘴里念叨著“對不起阿蓮”。后來爺爺去世,父親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卻總是提心吊膽,說阿蓮的冤魂會回來報仇。
“五年前瑤瑤出事前,你爸突然把閣樓里的木箱翻了出來,”母親的聲音充滿了悔恨,“他說阿蓮的怨氣太重,必須用蓮花燈和玉佩鎮壓,不然會禍及家人。可他剛把蓮花燈拿出來,瑤瑤就出事了……我就知道,是我們驚動了她,是她回來報仇了!”
“那我爸手里的紐扣呢?還有紙條上寫的鹽商之子?”陳默追問。
“紐扣是阿蓮的信物,她從小就戴著,”母親抹了把眼淚,“你爸說當年在江邊撿到蓮花燈的時候,旁邊就有這枚紐扣。至于鹽商之子……王老板當年確實有個兒子,和你爸差不多大,聽說后來留在了城里,改了名字,具體是誰不知道。
母親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重的疲憊和恐懼。窗外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像是在為這段塵封的往事伴奏,陰冷而壓抑。
“王老板的兒子叫王海濤,”母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當年也就十五六歲,聽說性子隨他爹,蠻橫得很。阿蓮出事前,他還多次上門騷擾過阿蓮,被你爺爺趕出去過幾次。后來王老板舉家搬遷,大家都以為他跟著走了,可你爸前幾年偶然聽到消息,說他根本沒走,改了名字留在了城里,具體叫什么、做什么營生,誰也不知道。”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鹽商之子王海濤,父親手里的蓮花紐扣,姐姐出事前看到的“不干凈的東西”,父親臨終前的詭異笑容……這一切線索像散落的珠子,隱隱串聯出一條可怕的鏈條。難道姐姐的死和父親的死,都與這個隱藏在暗處的王海濤有關?
“我爸紙條上寫‘瑤瑤命格與蓮妹相合’,是什么意思?”陳默追問,指尖捏著那張泛黃的紙條,紙張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
“你奶奶當年請人算過,阿蓮是水命,八字輕,容易招邪祟,”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瑤瑤出生的時候,你爸也找人算過,說她的命格和阿蓮一模一樣。你爸一直擔心,說阿蓮的冤魂要是回來,第一個找的就是瑤瑤……所以他才想拿出蓮花燈和玉佩鎮壓,可沒想到……”
沒想到反而驚動了冤魂,加速了悲劇的發生?陳默不敢再想下去。他看著母親憔悴的臉,突然意識到這個家背負的秘密有多沉重。三十多年前的血債,像一道無形的詛咒,纏繞著陳家的每一個人,最終在暴雨之夜,以最慘烈的方式爆發。
“那玉佩呢?”林武忍不住開口,“叔說用玉佩能鎮壓,現在找到玉佩是不是就能解決問題?”
母親搖搖頭,眼神絕望:“找不到了。瑤瑤出事那天,你爸發現玉佩不見了,翻遍了整個家都沒找到。他說一定是被什么東西拿走了,從那天起,他就天天做噩夢,說看到阿蓮穿著藍旗袍站在床邊,問他要玉佩,要替身……”
玉佩不見了?陳默皺緊眉頭。是被人偷走了,還是……被某種“東西”拿走了?他突然想起父親手里的黃銅紐扣,想起閣樓木箱鎖扣上的同款紐扣,想起姨婆旗袍上的蓮花圖案——這些蓮花元素會不會和玉佩有關?
“武哥,你外婆還在嗎?”陳默突然問。
“在是在,”林武愣了一下,“但她前年中風后就癱瘓在床,神志不太清楚,平時都靠護工照顧。怎么了?”
“我想去見見她,”陳默眼神堅定,“姨婆的事,她肯定知道更多細節。也許能問出玉佩的下落,還有王海濤的線索。”
“現在?”林武看了看窗外漆黑的雨夜,臉色發白,“這雨這么大,外面又不太平……”
“越等越危險,”陳默打斷他,“我媽剛才的樣子你也看到了,那個‘東西’已經找上門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林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行,我陪你去。不過得先把嬸子安頓好,找個護工過來看著她。”
陳默安頓好母親,又在客廳的角落里找到了父親的舊書房鑰匙。書房在一樓東側,常年鎖著,里面堆滿了父親的舊物。他記得母親說過父親有個從不離身的紅木盒子,或許能在書房里找到線索。
推開書房門,一股濃重的書卷氣混合著霉味撲面而來。房間不大,靠墻擺著一個舊書柜,上面堆滿了泛黃的書籍,書桌一角放著一個褪色的紅木盒子,正是林武提到的那個。陳默走上前,嘗試著用鑰匙打開盒子,鎖芯“咔噠”一聲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