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握緊手電筒,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向后院。燭光被他留在正屋,只有手電筒的光柱在前方開路,照亮了腳下腐爛的落葉和不知名的昆蟲尸體。越靠近后院,那“滴答”聲就越清晰,同時,一股淡淡的腥甜味也隨著冷風飄來,混雜著濃郁的槐花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甜膩中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像是腐爛的花瓣泡在血水里。后院入口的石板路上,散落著幾片新鮮的槐花,白色的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什么東西浸染過。
后院的景象讓林墨倒吸一口涼氣,手電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口古井的青石板竟然被移開了大半,露出一個黑洞洞的井口,像是一張張開的巨口在黑暗中喘息。青石板邊緣還殘留著新鮮的泥土痕跡,甚至能看到幾道深深的指痕,顯然是不久前才被移開的。井邊的地面濕漉漉的,泛著油光的水漬在光柱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幾縷烏黑的長發纏繞在井沿的青苔里,發絲上還沾著潮濕的泥土。那“滴答”聲正是從井里傳來的,清脆得像是水滴落在空曠的井底,每一聲都敲擊在他的神經上。
難道剛才看到的白色身影進了井里?林墨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強壓著恐懼,一步步挪到井口邊,探頭向下望去。一股更加濃郁的寒氣夾雜著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鼻腔里像是吸入了冰碴子,又涼又痛。
井里漆黑一片,深不見底。手電筒的光柱射入井中,只能照亮上方三四米的距離,再往下便是濃稠的黑暗,仿佛能吞噬光線。井壁上布滿了濕滑的青苔,一些枯槁的藤蔓纏繞在磚石縫隙里,垂落的形態如同女人散開的長發。就在光柱晃動的瞬間,林墨忽然看到井壁上貼著什么東西——那是一張張泛黃的符紙,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號,有些符紙已經殘破不堪,邊角卷曲發黑,像是被火焰燒過,又像是被水泡爛。而在符紙之間,隱約能看到幾道深色的痕跡,如同干涸的血跡,順著井壁蜿蜒而下,在黑暗中劃出猙獰的線條,最終消失在井底的陰影里。
“這口井里到底藏著什么?”林墨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猛地想起六歲那年在古井邊走失的經歷,那晚的月光格外昏暗,他似乎聽到井里傳來女人的歌聲,溫柔的女聲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小名,誘惑他靠近井口。那歌聲里帶著奇異的魔力,讓他渾身發軟,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若不是后來父親舉著油燈找到他,他恐怕早就順著那歌聲墜入了這口井里。母親后來告訴他,那晚他的眼睛一直是渙散的,像是被什么東西迷了心竅。
就在這時,手電筒的光線突然開始劇烈閃爍,電流發出“滋滋”的怪響,光柱忽明忽暗,像是接觸不良。林墨下意識地抬頭,只見井口邊緣不知何時多了一雙赤腳——白皙的腳掌踩在濕滑的青苔上,腳趾蜷縮著,卻沒有留下任何腳印,仿佛懸浮在半空。林墨的呼吸瞬間停滯,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他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抬起頭——
一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女人正靜靜地站在井邊,烏黑的長發垂落如瀑布,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她的旗袍濕漉漉的,深色的水漬順著衣料向下流淌,在地面匯成小小的水洼,“滴答”聲正是由此而來。旗袍的領口和袖口繡著與照片中相同的槐花圖案,只是此刻的花瓣被染成了暗紅色,像是浸透了血。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和槐花香,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甜膩中帶著腐朽的氣息。
林墨手中的手電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光線在黑暗中掙扎著閃爍了幾下便徹底熄滅。周圍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井口的方向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天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女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悲傷,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寒意,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記憶。
“你終于回來了……”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輕柔而空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在他的耳邊低語。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他渾身的肌肉都變得僵硬,四肢像是灌了鉛般沉重,無法動彈分毫。
林墨的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像冰冷的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想尖叫,想轉身逃跑,可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沙啞聲。他眼睜睜地看著女人緩緩地向他伸出手,她的手指蒼白修長,指甲涂著暗紅色的蔻丹,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如同凝固的血跡。
“跟我來吧,阿硯在等你……”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抗拒的誘惑,又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哀怨,“他等了你好久……”
“你是誰?阿硯是誰?”林墨用盡全力嘶吼,聲音卻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重復著:“跟我來……回家了……我們都在等你回家……”
黑暗中,他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那觸感濕滑而僵硬,像是泡在水里很久的尸體皮膚,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向前拉扯,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井口傾斜,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女人凄厲的笑聲,還有井底傳來的無數細碎的低語,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有無數只手在下方揮舞著,等待他墜落。
就在他的身體即將越過井口邊緣的瞬間,口袋里的黃銅鑰匙突然變得滾燙,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樣,燙得他幾乎要脫手。他下意識地握緊鑰匙,一股暖流順著掌心傳遍全身,驅散了些許寒意。抓住他手腕的冰冷手掌猛地一松,女人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那聲音里充滿了痛苦和憤怒,仿佛被鑰匙灼傷。
林墨趁機向后踉蹌著退開,雙腳絆在雜草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用力拍打了幾下,光線終于恢復,雖然依舊微弱且閃爍,卻足以讓他看清周圍的景象。
井邊空蕩蕩的,那個穿旗袍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井口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水珠落在暗紅色的水漬里,暈開一圈圈漣漪。井壁上的符紙在風中微微晃動,發出“嘩啦”的輕響。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又是一場逼真的噩夢。
但掌心鑰匙傳來的灼熱余溫,手腕上清晰的指痕,還有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幻覺。林墨連滾帶爬地逃離后院,回到正屋,反手死死地抵住房門,用身體頂住門板,后背緊緊地貼在冰涼的木頭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女人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和詭異的笑聲,整座老宅似乎都被喚醒了。他聽到房間里傳來桌椅移動的“咯吱”聲,墻壁里有“咚咚”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甲抓撓木板,聲音越來越近。桌上的老照片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照片中的女人正對著他露出詭異的笑容,眼睛里流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照片邊緣滴落,在地面暈開小小的血珠。
林墨蜷縮在墻角,緊緊握住手中的黃銅鑰匙和桃木符,任由恐懼將自己吞噬。他終于明白,這封邀請函根本不是什么故人之約,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一個等待了他十幾年的詛咒。那個穿旗袍的女人,那口古井,那個名叫“阿硯”的人,都與他的過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中元節的夜晚,才剛剛開始。槐樹老宅里沉睡的秘密,正伴隨著越來越濃重的黑暗,一點點向他揭開猙獰的面紗。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老宅的某個角落,一雙眼睛已經注視了他很久,一場更恐怖的噩夢,才剛剛拉開序幕。林墨死死咬著牙,只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活下去,必須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