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槐樹下的紅布
我第一次見到那截紅布時,正蹲在槐樹根上吐得昏天黑地。
六月的雨裹著腥氣砸下來,把后山的土路泡成了泥湯。三叔公的棺材剛入土,送葬的人早散了,只有我還抱著那棵老槐樹干嘔——不是因為悲傷,是棺木入土時,我清楚看見墳頭塌下去一塊,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尾巴尖,像極了黃鼠狼的尾巴。
「后生,別對著老槐吐?!?/p>
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雨里,褲腳沾著泥卻沒濕多少。她往我手里塞了塊姜,「這樹邪性,沾不得穢氣?!?/p>
我嚼著生姜抬頭,看見老槐樹的枝椏間掛著塊紅布,被雨水泡得發黑,像塊凝固的血痂。這棵樹長在后山墳地中央,樹干要兩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樹皮裂開的紋路里總積著黑泥,村里人說那是老祖宗的血。
「三婆,」我抹了把臉,「三叔公走的時候,是不是……」
「噓——」三婆突然捂住我的嘴,她枯瘦的手指上戴著個銀戒指,冰涼的金屬硌得我生疼。「別瞎問,也別瞎看。今晚把門窗關緊,聽到啥動靜都別出來?!?/p>
她轉身往山下走,藍布衫的衣角掃過墳頭的野草,驚起幾只黑色的飛蟲。我望著她的背影,突然發現她的后頸上有幾處紅腫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東西撓過。
回到家時,堂屋里的油燈忽明忽暗。我爹正蹲在灶臺前抽煙,煙鍋子的火光映著他蠟黃的臉,「看到啥了?」
「沒……沒看到啥?!刮野褲裢傅难澞_卷起來,腳踝處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痕,像是被樹枝刮的。
「明兒一早就走,去城里你姑家待陣子。」爹磕了磕煙灰,火星子落在地上,「這地方,不能待了?!?/p>
我剛想追問,院門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撞到了門板上。爹猛地站起來,抄起門后的扁擔,「誰?」
門外沒動靜,只有風吹過院墻外的玉米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磨牙。
第二章
夜半鼠聲
后半夜,我被一陣細碎的聲響吵醒了。
那聲音從墻角傳來,「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啃木頭。我摸出枕頭下的手電筒照過去,墻根的老鼠洞前堆著幾粒黑色的糞便,洞口的泥土被刨得亂七八糟。
我們家的老屋是土坯墻,墻角早被老鼠蛀空了。以前三叔公總說,這房子底下的老鼠比人還多,夜里能聽見它們在炕洞里跑。
可今晚的聲音不太對勁。
那聲音越來越響,帶著種黏膩的濕滑感,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用爪子扒拉著墻皮。我攥著手電筒的手心全是汗,突然想起三婆說的話——把門窗關緊,聽到啥動靜都別出來。
「咔嚓?!?/p>
一塊土坯從墻上掉下來,露出個拳頭大的洞。手電筒的光柱照過去,我看見洞里有雙亮晶晶的眼睛,圓溜溜的,在黑暗里泛著紅光。
那不是老鼠的眼睛。
老鼠的眼睛是綠豆大小的黑珠子,可這雙眼睛有核桃那么大,瞳孔豎成一條細線,像極了貓的眼睛。但貓不會住在老鼠洞里,更不會發出這種磨牙似的「咯吱」聲。
洞越來越大,潮濕的泥土簌簌往下掉。我隱約看見有灰色的毛從洞里鉆出來,毛茸茸的,沾著黑褐色的黏液。那東西的爪子在墻上抓撓著,指甲刮過土坯的聲音像是在鋸木頭,聽得我頭皮發麻。
「爹!」我喊了一聲,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炕上的被子突然被扯了一下,一股腥臊味撲面而來,像是腐爛的魚內臟混著尿騷味。我猛地掀開被子,看見床腳蹲著個黑糊糊的東西,體型像只半大的貓,卻長著條細長的尾巴,尾巴尖上還沾著幾撮白色的毛。
它正用那雙紅眼睛盯著我,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露出兩排尖尖的牙齒,牙齒縫里還塞著幾根灰色的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