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鄉(xiāng)
車輪碾過坑洼的鄉(xiāng)間土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陳默將車窗降下一條縫,潮濕的泥土氣息混雜著某種腐爛的味道涌了進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快到了。”副駕駛座上的堂哥陳建軍側(cè)過頭,黝黑的臉上堆起幾分不自然的笑,“三叔走得突然,你能趕回來就好。”
陳默點點頭,視線越過堂哥的肩膀望向窗外。成片的稻田在暮色中泛著青灰色的光,遠(yuǎn)處的村落像被遺忘的孤島,零星的燈火在密匝匝的樹影里忽明忽暗。這是他離開家鄉(xiāng)的第十年,記憶里的村莊早已被時光打磨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村口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榕樹,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時悄然浮現(xiàn)。
車子在村口停下,陳默推開車門,一股更濃重的腥甜氣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循著氣味望去,只見老榕樹枝繁葉茂,巨大的樹冠在夜色中如同張開的鬼爪,樹干上纏繞著的紅布條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像是無數(shù)雙垂落的手臂。
“這樹……好像更粗了。”陳默喃喃自語。記憶里的老榕樹雖然高大,卻從未給人如此壓抑的感覺。如今的它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盤踞在村口,散發(fā)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陳建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閃過一絲畏懼:“是啊,這些年村里怪事多,大家都來求榕樹神保佑,紅布條就沒斷過。”
“怪事?”陳默疑惑地看向堂哥。
陳建軍眼神閃爍,含糊其辭:“沒什么,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先回家吧,三叔還等著入土為安呢。”
陳默不再追問,跟著堂哥往村里走。腳下的路坑坑洼洼,路邊的野草長到了膝蓋高,不少房屋的門窗都蒙著厚厚的灰塵,看起來早已無人居住。整個村莊安靜得可怕,聽不到雞鳴狗吠,甚至連蟲鳴聲都異常稀疏。
“村里怎么這么冷清?”陳默忍不住問。
“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自然冷清。”陳建軍的聲音有些干澀,“前幾年又走了幾個,人就更少了。”
陳默還想再問,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fēng)吹打斷。風(fēng)從榕樹的方向吹來,帶著更強烈的腥甜氣味,隱約還夾雜著女人的嗚咽聲。他猛地回頭看向老榕樹,只見樹影婆娑,什么都沒有。
“你聽到了嗎?”陳默抓住堂哥的胳膊。
陳建軍身體一僵,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聽、聽到什么?沒有啊,你肯定是太累了出現(xiàn)幻覺了。”
看著堂哥慌亂的樣子,陳默心中的疑慮更深了。他不再說話,加快腳步跟著堂哥穿過寂靜的村莊,來到自家老屋門前。
老屋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青磚黛瓦,木門上的紅漆早已剝落。推開虛掩的木門,吱呀作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院子里雜草叢生,堂屋的正中央擺著一口簡陋的棺材,棺材前點著兩根白燭,燭光搖曳,將墻上父親的遺像映照得忽明忽暗。
一個穿著孝服的老婦人坐在棺材旁,看到他們進來,渾濁的眼睛里滾下兩行淚水:“小默,你可回來了。”
是鄰居王婆婆。陳默走上前,跪倒在棺材前,看著黑白照片上父親蒼老的面容,喉嚨一緊,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父親是三天前去世的,據(jù)說是在夜里去榕樹下乘涼時突發(fā)心臟病,等第二天被發(fā)現(xiàn)時,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
“叔走的時候很安詳。”王婆婆拍了拍他的背,聲音沙啞,“就是……死狀有點怪。”
陳默猛地抬頭:“怎么怪?”
王婆婆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就被陳建軍厲聲打斷:“王婆婆,你別亂說!三叔就是心臟病突發(fā),哪有什么怪的!”
王婆婆被他一吼,頓時閉上了嘴,低下頭抹著眼淚。
陳默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知道父親的心臟確實不太好,但也不至于突然猝死。而且堂哥和王婆婆的反應(yīng)太過反常,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哥,爸去世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陳默直視著陳建軍的眼睛。
陳建軍避開他的目光,移開視線:“就是我跟你說的那樣,沒什么特別的。你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辦喪事。”說完,他不等陳默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就匆匆離開了。
看著堂哥落荒而逃的背影,陳默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疑慮。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追問的時候,父親的喪事要緊。他給父親的遺像磕了三個頭,然后在王婆婆的指引下,來到東廂房休息。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霉味,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陳默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毫無睡意。父親去世的疑點、堂哥的反常、村莊的死寂、老榕樹的詭異……無數(shù)念頭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心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陳默猛地坐起身:“誰?”
門外沒有回應(yīng),只有敲門聲還在繼續(xù),不急不緩,帶著一種詭異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