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宅回響
雨絲像縫補天空的銀線,斜斜地織在青灰色的瓦檐上。林深站在“林氏舊宅”的朱漆大門前,皮鞋尖沾著的泥點洇開深色的印記。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指腹擦過冰涼的金屬邊框,目光落在門楣上那塊斑駁的匾額上。
“吱呀——”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如同老人的咳嗽,在寂靜的雨巷里格外清晰。一股混合著霉味與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林深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表哥,這邊走?!笔鶜q的林墨拎著煤油燈在前頭引路,燈光在雕花廊柱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爺爺說您要住到遺囑生效,讓我把西廂房收拾出來了?!?/p>
林深“嗯”了一聲,目光掠過廊下懸掛的褪色燈籠。燈籠穗子上積著厚厚的灰,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像吊死鬼的舌頭。他從倫敦回國奔喪時只帶了個登機箱,此刻滾輪碾過木地板,發(fā)出規(guī)律的“咔嗒”聲,與遠處隱約的鐘擺聲奇妙地重合。
西廂房的門虛掩著,推開門的瞬間,林深注意到墻角立著一座老式落地鐘。鐘面蒙著灰,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鐘擺卻還在微微晃動,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嘀嗒”聲。
“這鐘……”他伸手想去碰,卻被林墨攔住。
“別碰!”少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壓低,“爺爺生前最寶貝這鐘,上個月突然停了,說是什么時辰不對。有天夜里我聽見鐘響,起床一看指針在倒著走,嚇得再也不敢靠近西廂房?!?/p>
林深挑眉,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探究。他學的是考古人類學,對這類民俗傳說本就敏感。鐘擺明明靜止,他卻仿佛聽見持續(xù)不斷的嘀嗒聲,像有什么東西在耳膜上爬行。
第一夜睡得極不安穩(wěn)。窗外的雨敲打著芭蕉葉,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總讓人誤以為有人在窗外窺探。凌晨三點十七分,林深猛地睜開眼,黑暗中那座停擺的鐘突然發(fā)出清晰的“當”聲,驚得他心臟驟停。
他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鐘面——指針依舊停在三點十七分,鐘擺紋絲不動??赡锹曠婙Q如此真切,仿佛還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
第二天清晨,林深在飯廳見到了林家長輩。二姑林秀芝端著青瓷碗,手指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小深啊,你爺爺?shù)倪z囑說要等七七四十九天,讓老宅的鐘重新走起來才能分家產(chǎn)。你學問大,幫著看看那鐘是不是壞了?”
坐在主位的大伯林建國重重放下筷子,紅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裝什么神弄鬼!爸就是老糊涂了,我看直接找修鐘師傅來就是?!彼捯魟偮?,廳里掛著的掛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指針恰好指向九點整。
林深注意到,掛鐘的時間比他手機慢了整整十分鐘。
午后雨停了,他獨自來到西廂房研究那座落地鐘。鐘身是酸枝木做的,雕著繁復的纏枝蓮紋樣,底座刻著模糊的“光緒年制”字樣。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鐘門,發(fā)現(xiàn)機芯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上過發(fā)條。
“奇怪?!绷稚钹哉Z,沒有發(fā)條動力,鐘擺怎么會動?他用隨身攜帶的放大鏡觀察齒輪,突然發(fā)現(xiàn)齒牙間卡著一小撮黑色的毛發(fā),湊近聞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這時,走廊傳來拖沓的腳步聲,林墨抱著疊好的被褥走來,看見他在研究鐘就臉色發(fā)白:“表哥,別碰了。昨天夜里我又聽見鐘響,還看見窗紙上有影子在晃,像是有人在外面走?!?/p>
林深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糊著棉紙的窗戶,雨后的陽光透過云層照進來,在紙上投下樹影婆娑。風吹過樹枝,影子確實在緩緩移動,像無數(shù)只手在窗外抓撓。
當天夜里,林深故意沒睡。他坐在書桌前翻著爺爺?shù)娜沼洠鋮s時刻留意著落地鐘的動靜。凌晨三點十七分將至時,空氣突然變得粘稠,煤油燈的火苗開始瘋狂跳動。
“嘀嗒,嘀嗒?!蓖[的鐘里傳出清晰的走時聲。林深猛地抬頭,看見鐘擺正在緩緩擺動,指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逆時針轉(zhuǎn)動,從三點十七分倒回三點十六分、十五分……
鐘面上的玻璃映出他身后的景象——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模糊身影正站在門口,花白的頭發(fā)垂在臉前,看不見五官,只有一只枯瘦的手搭在門框上,指甲泛著青黑。
林深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猛地回頭,門口卻空無一人。再轉(zhuǎn)回頭時,鐘擺已經(jīng)靜止,指針依舊停在三點十七分,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他摸了摸后頸,全是冷汗。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電池圖標旁突然跳出一行詭異的小字:“時辰快到了”。
第二章
倒走的指針
晨光透過窗欞照進西廂房時,林深還坐在書桌前。臺燈的光暈里漂浮著細小的塵埃,他反復放大手機截圖,那行“時辰快到了”的字跡像用鮮血寫就,邊緣還在微微暈染,仿佛隨時會滴下來。
“表哥,該吃早飯了。”林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卻驅(qū)散不了房間里的寒意。
林深把手機揣進兜,推開門發(fā)現(xiàn)廊下站著個陌生男人。那人穿著深藍色工裝,背著工具箱,額角有塊新月形的疤痕:“你好,我是林師傅介紹來修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