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愣住了,祖父竟然記錄過這些?他繼續往下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蘇晚說她在地下室發現了一面古鏡,鏡面蒙著黑布,是前幾天翻修時從墻里挖出來的。鏡子里有個沒有臉的女人,自從她把鏡子搬回家,念兒就開始不對勁,總說鏡子里有人跟她說話。我讓她趕緊把鏡子扔掉,她卻說扔不掉,鏡子會自己回來,扔到河里會漂回來,埋進土里會從院子里冒出來。”
“1999年7月14日,陰。蘇晚來敲門,臉色慘白,說念兒開始忘事了,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她掀開念兒的袖子,胳膊上全是淤青,像是被人掐的。我在她家里聞到一股腐味,從地下室飄上來的。蘇晚說那面鏡子放在地下室,鏡面上開始滲血,像眼淚一樣往下流。她求我幫忙,說村里的老人說要用至親的血涂在鏡面上才能鎮壓,可她不敢……”
日記到這里突然中斷,下一頁是空白,邊緣有明顯的火燒痕跡,紙頁發脆發黑。林深翻到下一頁,發現字跡變得潦草,墨水暈染得不成樣子:“7月15日,午夜。我聽到老宅有哭聲,沖過去時看到地下室火光沖天。蘇晚抱著念兒從里面跑出來,頭發燒焦了,手里還攥著那面鏡子,鏡面裂成了蛛網。她說念兒已經沒氣了,是鏡子害死了她。火滅后,地下室的鏡子不見了,蘇晚也消失了,只留下這本日記……”
“原來祖父一直在撒謊。”林深喃喃自語,后背滲出冷汗。祖父說蘇家人是搬走的,說老宅從未發生過火災,可日記里的記錄卻截然相反。他突然想起祖父去世前的樣子,老人總是對著空蕩的房間說話,說“對不起蘇老師”,說“那東西還在”,當時他以為是老人年紀大了糊涂,現在想來,祖父一直在被愧疚折磨。
這時,陳默突然轉過身,眼睛里的紅點已經占據了整個瞳孔,像兩顆燃燒的血珠。他機械地抬起手,指向老宅的地下室方向:“它在等你……鏡子在地下室……”說完,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影子徹底消失在櫻花花瓣下。
林深立刻沖過去探陳默的鼻息,還有呼吸,但氣息微弱。他把鎮魂符貼在陳默額頭,符紙立刻冒出白煙,發出“滋滋”的聲響。陳默的眉頭皺了一下,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院子里的櫻花花瓣突然瘋狂飄落,像是被狂風卷起,在空中旋轉成粉色的漩渦。櫻花樹的樹干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刻痕流淌,像是在流血。老宅的窗戶里亮起昏黃的燈光,隱約能看到窗簾后有個模糊的人影在晃動。
林深握緊桃木劍,走向地下室的門。那把被他撬開的鐵鎖不知何時已經復原,鎖芯上纏繞著烏黑的長發,發絲蠕動著,像活物一樣。他舉起撬棍用力砸下去,鐵鎖應聲而斷,長發瞬間縮回門內,發出凄厲的尖叫。
推開地下室的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樓梯上布滿了暗紅色的腳印,像是有人赤腳踩過鮮血往上走。墻壁上的霉斑活了過來,扭曲成一張張人臉,發出痛苦的呻吟。地下室的中央,不知何時立著一面古鏡,鏡面蒙著一層白霧,鏡框上雕刻著詭異的花紋,和客廳里那面鏡子一模一樣。
鏡子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背對著他,長發垂到地面,正是蘇晚。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五官,只有兩個黑洞,眼眶里流出紅色的液體,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她的手里拿著那本暗紅色的日記本,封皮上的血跡正在燃燒,發出幽藍的火焰。
“你終于來了。”蘇晚的聲音從黑洞里傳出,空洞而悲涼,“它需要新的記憶才能完全脫困,它選中了你,因為你是林國棟的孫子,你身上有他的血。”
鏡面的白霧漸漸散去,露出里面的景象:一個小女孩蜷縮在角落,正是蘇念,她的眼睛緊閉著,嘴角掛著微笑,像是在做美夢。而在她身后,站著一個沒有臉的黑影,正伸出手,一點點吞噬她的影子。
“念兒的記憶快被吃完了,下一個就是你。”蘇晚舉起日記本,火焰越來越旺,“林國棟當年不敢用自己的血鎮壓鏡子,是我用念兒的血暫時困住了它。可它靠吃記憶長大,現在已經能自由出入鏡子了。”
林深突然想起祖父手腕上的疤痕,和自己、陳默手腕上的一模一樣。他終于明白,祖父當年參與了鎮壓儀式,卻在最后關頭退縮了,蘇晚只能用自己女兒的血完成儀式,這成了祖父一生的愧疚。
鏡面突然炸裂,碎片飛濺,黑影從鏡子里沖了出來,張開沒有五官的臉,發出刺耳的尖嘯。林深舉起桃木劍刺過去,黑影發出痛苦的嘶吼,身上冒出黑煙。日記本從蘇晚手中掉落,在空中燃燒成灰燼,紙灰飄散,落在黑影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用你的血!”蘇晚尖叫著撲向黑影,抱住它的身體,“只有林家的血能徹底封印它!快!”
黑影瘋狂掙扎,蘇晚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林深咬咬牙,劃破手腕,鮮血滴落在黑影身上。黑影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迅速萎縮,化作一縷黑煙鉆進鏡子的碎片里。古鏡的碎片突然合攏,恢復原狀,鏡面變得漆黑,再也映不出任何影像。
地下室的燈光突然亮起,墻壁上的人臉消失了,血腥味也散去了。蘇晚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謝謝你……念兒終于可以安息了……”她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片干枯的櫻花花瓣。
林深走出地下室,發現院子里的櫻花樹已經枯萎,樹干上的刻痕變得模糊。陳默躺在地上,額頭的鎮魂符已經變成黑色,他的影子重新出現,雖然淡薄,卻在慢慢恢復。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進老宅,驅散了所有的陰霾。林深撿起地上的日記本,發現里面的字跡已經消失,只剩下空白的紙頁,像是一本全新的日記。
他把陳默背上車,回頭看了一眼老宅。閣樓的窗口,一個老人的身影一閃而過,正是祖父,他的臉上帶著微笑,緩緩消失在陽光里。
陳默醒來后,完全忘記了發生的事,只記得做了個漫長的噩夢。林深沒有告訴她真相,有些記憶,還是忘記比較好。
他賣掉了老宅,再也沒有回去過。但他知道,那面鏡子并沒有被徹底消滅,它只是暫時被封印了。只要還有人記得這段往事,它就有可能再次出現。
那本空白的日記本,他一直帶在身邊。偶爾翻開,會發現里面多出幾頁字跡,記錄著陌生的記憶,像是有人在通過日記,慢慢吞噬他的過去。而他的影子,在陽光下總是比別人淡一些,仿佛正在被什么東西悄悄偷走。
櫻花飄落的季節,他總會收到一片干枯的花瓣,夾在某本書里,或是落在車窗上,像一滴凝固的血,提醒著他那個發生在老宅的秘密,永遠沒有真正結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