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巷里的租房啟事
夏末的雨帶著黏膩的濕熱,把青南路老城區的巷子澆得發亮。林墨拖著半濕的行李箱,鞋跟踩在青石板路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牛仔褲褲腳。手機導航在五分鐘前徹底失靈,屏幕上的藍色箭頭像只無頭蒼蠅,在一片空白區域里胡亂打轉。
“該死。”他低罵一聲,收起手機抬頭張望。這條巷子比地圖上顯示的更窄,兩側的老式居民樓擠得密不透風,墻面上爬滿深綠色的爬山虎,有些已經枯成褐色,像老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巷口沒有路牌,只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樹影在雨霧里搖搖晃晃,像個窺探的人影。
林墨是三天前從老家來這座城市的。大學畢業半年,他在老家找了份工作,卻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上周同學聚會,聽說大學室友在這座南方沿海城市混得不錯,他腦子一熱就辭了職,揣著僅有的積蓄殺了過來。可現實給了他一記悶棍——同學所謂的“混得不錯”,不過是在城中村租了個隔斷間,而他連這樣的房間都快租不起了。
連續跑了三天中介,要么是價格高得離譜,要么是房子差得沒法住。就在他快要絕望時,昨天傍晚在街角的電線桿上看到一張手寫的租房啟事:“青南路老巷,單間帶衛,月租八百,拎包入住,有意者聯系陳姨,電話138xxxx5421”。
八百塊在市中心租到帶衛的單間?林墨當時覺得是騙局,可實在走投無路,還是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陳姨聲音沙啞,說房子是自家老房,兒子在外地,空著也是空著,就想找個靠譜的年輕人照看一下。約好今天下午看房,可他跟著導航繞了半個多小時,愣是沒找到所謂的“青南路老巷”。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林墨縮了縮脖子,正準備轉身原路返回,眼角余光突然瞥見右側墻壁上有塊褪色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青南路”三個字,只是“路”字的最后一筆拖得很長,像一道凝固的血痕。木牌下方有個狹窄的巷口,比他剛才走過的任何一條巷子都要逼仄,巷口兩側的墻壁上布滿青苔,濕漉漉的像是剛滲出血水。
“難道是這里?”林墨猶豫了一下,還是收起傘,低頭鉆進了巷口。
巷子比外面看起來更暗,兩側的樓房至少有六七層高,墻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不少窗戶都蒙著厚厚的灰塵,有些甚至用木板釘死了,只有零星幾戶亮著燈,光線昏黃微弱,勉強照亮腳下坑洼不平的路面。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混雜著垃圾桶散發的酸腐氣息,讓人胃里一陣翻騰。
他沿著巷子往里走,兩側的門牌號碼亂七八糟。有的門牌號是歪的,有的直接掉在地上,被來往的人踩得模糊不清。更奇怪的是,門牌號的數字毫無規律,剛看到“15號”,往前走兩步卻是“32號”,再拐個彎又變成了“7號”。
“這地方也太詭異了。”林墨心里發毛,掏出手機想給陳姨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徹底沒了信號。他正著急,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啪嗒,啪嗒,像是有人穿著拖鞋在積水里走路。
他猛地回頭,身后空無一人,只有巷口的雨簾在風里晃動。可那腳步聲并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近,仿佛就在他耳邊響起。林墨頭皮一陣發麻,握緊傘柄快步往前走,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墻壁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的字跡和電線桿上的租房啟事一模一樣。啟事下方用紅筆寫著:“往前走,看到24號敲門”。
林墨松了口氣,看來沒找錯地方。他定了定神,繼續往里走。巷子在這里拐了個彎,盡頭出現一棟三層小樓,和周圍的樓房比起來,這棟樓顯得格外整齊,外墻刷著米白色的涂料,雖然有些褪色,但比其他房子干凈得多。一樓的大門是暗紅色的木門,門楣上掛著一塊嶄新的門牌:24號。
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縫隙。林墨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請問,陳姨在嗎?我是來看房的。”
門內沒有回應。
他又敲了兩下,還是沒動靜。難道陳姨不在家?林墨皺了皺眉,正準備拿出手機再試試撥打電話,門突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一股陰冷的風從門內吹出來,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林墨打了個寒顫,探頭往里看,客廳里光線很暗,只在墻角的供桌上點著兩根白色的蠟燭,燭光搖曳,映得墻上掛著的老式掛鐘影子忽明忽暗。掛鐘的指針停在三點十五分,卻依然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有人嗎?”林墨提高了音量,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客廳里擺放著幾件老舊的家具,一張掉漆的木桌,兩把藤椅,墻角堆著幾個紙箱,上面落滿了灰塵。供桌上除了蠟燭,還放著一個牌位,牌位前的香爐里插著三根香,香灰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卻看不到煙霧,仿佛香是憑空燃盡的。
“小伙子,你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樓梯口傳來。
林墨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站在樓梯上,穿著深藍色的對襟褂子,臉上布滿皺紋,眼睛卻很亮,直勾勾地盯著他。
“您是陳姨?”林墨定了定神,擠出一個笑容。
老太太點點頭,慢慢走下樓梯。她的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像是飄下來的一樣。“我是陳姨,你就是小林吧?”
“是我,林墨。”
“跟我來吧,房子在二樓。”陳姨轉身往樓梯走,林墨趕緊跟上。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臟上。樓梯間沒有窗戶,光線昏暗,墻壁上貼著幾張泛黃的舊報紙,報紙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幾個日期,都是十幾年前的。
二樓的結構很簡單,一條狹長的走廊,兩側各有幾扇門。陳姨走到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就是這間。”
林墨推開門,眼睛一亮。房間比他想象的要大,大約有十五平米,里面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書桌,雖然都有些舊了,但收拾得很干凈。房間里有扇窗戶,正對著外面的巷子,窗臺上還放著一盆綠蘿,綠油油的很有生氣。最關鍵的是,房間里帶了一個獨立衛生間,雖然狹小,但五臟俱全。
“怎么樣?還滿意嗎?”陳姨站在門口問。
“滿意,太滿意了!”林墨喜出望外,這樣的房子別說八百,就是一千八都值。他突然意識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問:“陳姨,這房子……真的只要八百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