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入禁城
雨絲如銀線般斜斜織在暮色里,將故宮的琉璃瓦染上一層濕漉漉的幽光。林墨拖著行李箱站在午門外,看著那扇朱紅大門在暮色中緩緩閉合,門軸轉(zhuǎn)動的“吱呀”聲像從百年前傳來,帶著潮濕的霉味鉆進鼻腔。晚風卷著雨珠打在她臉上,帶來一陣沁骨的涼意。
“小林老師,這邊請。”故宮文物修復部的老張舉著傘迎上來,他藏藍色的工作服上沾著點點泥漬,褲腳還在滴著水。“今晚開始你就住東六宮的永和宮偏殿,離咱們工作室近,夜里干活方便。”
林墨點點頭,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銅制懷表。表殼被體溫焐得溫熱,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模糊的小字:“庚子年秋,于禁城西北角樓”。這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遺物,她至今記得十歲那年,祖母將懷表交給她時說的話:“你祖父就是帶著這表進了宮,再也沒出來。”這也是她放棄博物館的正式職位,執(zhí)意要來故宮做文物修復實習生的原因。
“張師傅,為什么修復工作非要安排在晚上?”林墨踩著積水跟在老張身后,太和殿的金頂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澤,檐角的瑞獸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老張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角的皺紋在路燈下像刀刻般深刻:“故宮的老物件認時辰,有些活兒,只有夜里才能做。”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像在說什么秘辛:“尤其是那些經(jīng)歷過‘庚子國難’的文物,到了夜里,才肯‘開口’說話。”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懷表在掌心微微發(fā)燙。祖父就是在庚子年失蹤的,據(jù)祖母說,當時他正在故宮里當差,負責看管養(yǎng)心殿的一批珍貴字畫。
穿過長長的甬道,兩側(cè)的宮墻在夜色中像沉默的巨人,墻頭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墨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暗處盯著自己,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她忍不住回頭望去,只有空蕩蕩的甬道和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影子的邊緣似乎在微微晃動,像有水汽在蒸騰。
“到了。”老張推開一扇斑駁的朱漆門,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這就是永和宮偏殿,以前是嬪妃住的地方,光緒年間還翻修過,現(xiàn)在改造成實習生宿舍了。記住,晚上別到處亂走,尤其是子時以后,聽到什么動靜都別開門,更別答應。”
房間里陳設簡單,一張雕花木床,一張梨木書桌,墻角立著一個老式衣柜,柜門上的鎏金花紋已經(jīng)斑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灰塵混合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氣。林墨放下行李,剛想道謝,卻發(fā)現(xiàn)老張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門軸還在微微晃動,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深夜十一點,林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夾雜著風穿過宮檐的嗚咽聲,那聲音忽高忽低,像有人在暗處壓抑地哭泣。她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暖黃的光暈照亮了桌角的懷表。
就在臺燈亮起的瞬間,衣柜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里面輕輕動了一下。林墨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她握緊懷表,指節(jié)泛白,聲音有些發(fā)顫:“誰在里面?”
衣柜里沒有回應,只有死寂。林墨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到衣柜前,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她猛地拉開柜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件掛著的工作服在穿堂風中輕輕晃動,衣擺掃過柜壁,發(fā)出細碎的摩擦聲。
“是我太緊張了吧。”林墨松了口氣,伸手去關(guān)門。可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衣柜鏡面里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著一身褪色的青色宮裝,梳著雙環(huán)髻,領(lǐng)口繡著暗紋,正幽幽地看著她。
林墨猛地回頭,身后什么都沒有。她再看向鏡子,鏡子里只有自己蒼白的臉和凌亂的發(fā)絲。臺燈的光暈在鏡面上晃動,映出窗欞的影子,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
這時,懷表突然“滴答滴答”地急促跳動起來,表蓋“啪”地一聲自動彈開,內(nèi)側(cè)的刻字在燈光下異常清晰。林墨湊近一看,那些原本模糊的小字竟然在緩緩變化,墨跡像活過來一樣流動,最后變成一行新的字:“子時將至,西北角樓,尋吾骨殖”。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風裹挾著雨水拍打在窗欞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撓玻璃。墻上的時鐘指向十二點,子時到了。
突然,房門被輕輕敲響,“篤篤篤”,三聲輕響,節(jié)奏緩慢而規(guī)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娘,能給我倒杯水嗎?”
林墨想起老張的囑咐,握緊懷表后退幾步:“誰?”
“我是守夜的老王啊,剛才巡邏路過,渴得厲害。”門外的聲音帶著喘息,聽起來十分虛弱,還有些含混不清。
林墨猶豫了一下,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灰色棉襖的老人,背駝得像座小山,臉上布滿皺紋,手里拿著一盞老式馬燈。燈光昏黃,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看不清具體的樣貌。
“您……您有什么事嗎?”林墨隔著門問,聲音有些發(fā)緊。
“就倒杯熱水,姑娘行行好。”老人的聲音帶著哀求,馬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這宮里的夜,冷得刺骨啊。”
林墨剛想轉(zhuǎn)身去倒水,懷表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像有只小蟲在掌心掙扎,表蓋“啪”地合上。她心里一緊,目光下意識掃過老人的腳——那雙腳竟然是懸空的,離地有半寸多高,馬燈的光暈根本照不到他的影子!雨水穿過他的身體,落在地上濺起水花,他的棉襖始終是干的。
“啊!”林墨嚇得后退幾步,背脊撞到書桌,發(fā)出“哐當”一聲。再看門縫時,門外的老人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馬燈掉在地上,火苗在雨水中掙扎了幾下便熄滅了,留下一縷青煙。
這時,衣柜鏡面再次亮起,那個穿青衫的影子變得清晰起來,她的臉依舊模糊,但能看到一雙流淚的眼睛。她緩緩抬起手,蒼白的手指指向窗外西北角的方向。林墨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夜色深沉,只能看到遠處宮墻的輪廓,角樓的飛檐在月光下像一只蟄伏的獸。
懷表再次“滴答”作響,這一次,林墨清晰地聽到表蓋內(nèi)側(cè)傳來微弱的嘆息聲,那聲音蒼老而悲涼,像極了記憶中祖父的聲音。
第二章:夜半魅影
林墨蜷縮在床上,懷里緊緊抱著懷表,整夜都沒敢合眼。直到天蒙蒙亮,窗外傳來清潔工掃地的“沙沙”聲,還有遠處傳來的鳥鳴,她才敢下床拉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