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明白,她不是在索命,是在找救贖。那些被她害死的男人,老楊,張督軍,還有民國時那些掉進井里的冤魂,都是因為貪念才成了她的替身。而我,差點也成了其中一個。
“那我呢?”我問,“我拿了你的玉佩,收了你的骨戒,算不算貪念?”
蘇婉笑了,這次的笑很干凈,像雨后的陽光。“你把骨戒還給我了,沒要任何回報。”她的身影越來越淡,“以后不會再有人來胭脂井撈東西了,你也忘了這里吧。”
天亮時,胭脂井的位置,長出了叢紅色的花,像極了旗袍上的纏枝蓮。我摘下一朵,花瓣上沾著露水,涼得像蘇婉的指尖。
回到店里,博古架上的紅印消失了,柜臺上的玉佩也不見了。只有桌角,留著個淺淺的印子,像枚骨戒的形狀,摸上去,還帶著點井里的涼意。
第八章
新客
半年后的一天,店里來了個新客人,穿一身紅裙,手里拿著個錦盒。“老板,收玉佩嗎?”女人的聲音很甜,像浸了蜜。
我抬起頭,看到她的領口,有塊暗紅的污漬,和蘇婉旗袍上的一模一樣。錦盒打開,里面躺著塊羊脂玉,刻著個“婉”字,邊緣有道裂紋。
“從哪來的?”我問,指尖有些發涼。
女人笑了,露出半截虎牙:“城南胭脂井撈的。有人說這玉能招財,老板要是喜歡,我便宜點賣給你。”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打在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我看著女人的眼睛,瞳孔里映著我的影子,像是被泡在水里。
我知道,胭脂井里的故事,還沒結束。總會有新的撈女,帶著沾血的玉佩,出現在巷口;總會有新的傻瓜,以為自己能撈到好處,伸手去接那枚燙手的玉。
就像蘇婉說的,我們都是井里的魚,一邊怕被別人撈走,一邊又忍不住想往更深的地方游,總以為下面有更好的餌,卻不知道,井壁早就被那些年的血泡軟了,隨時都會塌下來,把我們所有人,都埋在這口叫“貪念”的井里。
女人還在等著我的回答,錦盒里的玉佩,在燈光下泛著光,像只盯著獵物的眼睛。我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伸了出去,指尖離玉佩,只有一寸的距離。
雨下得更大了,店里的紅燈籠,不知何時又亮了起來,映著女人的紅裙,像團燃燒的火,燒得人眼睛發疼。
第九章
輪回
指尖觸到玉佩的瞬間,一股寒氣順著胳膊爬上來,凍得我骨頭縫都發疼。女人的笑突然變得詭異,紅裙在燈光下泛著暗紋,竟和蘇婉的紅旗袍一模一樣。
“這玉可是好東西。”她用指甲刮過玉佩上的裂紋,“能幫人撈錢,撈名氣,撈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肯跟它換。”
我猛地縮回手,玉佩在錦盒里發出細碎的嗡鳴,像有蟲豸在里面爬。“你到底是誰?”
女人往巷口瞥了眼,雨幕里站著個黑影,穿著軍裝,胸前的勛章在閃電下亮了亮。“張督軍托我來的,他說你欠了蘇婉的債,該還了。”
我這才注意到,女人的紅裙下擺沾著黑泥,泥里混著根銀發,發尾纏著枚金步搖的殘片——是蘇婉那支。
“蘇婉不是已經走了嗎?”
“走?”女人笑出聲,紅裙突然鼓起,像是有無數只手在里面攪動,“她被永遠困在井里,每過半年就得找個替身,不然骨頭就會被井水泡爛。你以為還她骨戒是解脫?那是把你自己的名字刻進了她的輪回里。”
黑影慢慢走近,軍裝領口露出半截金牙,正是棺材里的張督軍。他的左手缺了根無名指,斷口處滲著黑血,滴在青石板上,開出朵血花。
“那枚骨戒,是用我的指骨做的。”張督軍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摩擦,“她把戒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就是要讓我永遠記著欠她的債。可她忘了,這骨戒沾了我的血,早就成了鎖魂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