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看著手里的紅絲線和縫尸針,忽然覺得,這不僅僅是我們沈家的手藝,更是一種責任,一種守護。我們守護的,是那些被遺忘的故事,是那些未了的心愿,是那些渴望被溫柔以待的靈魂。
第六章
舊書信與黃紙鳶
十二月的雪,下得很大,把整個村子都蓋成了白色。村里的小學放假了,孩子們都在家待著,可最近幾天,總有孩子說,在村后的山坡上,看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手里拿著一個黃紙鳶,在雪地里哭。
村長擔心孩子出事,就請爹去看看。我跟著爹去村后山坡的時候,雪還在下,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山坡上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樹枝的聲音,“嗚嗚”的,像女人在哭。
我們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一個黃紙鳶,掛在一棵松樹上,紙鳶的翅膀破了一個洞,上面畫著一只蝴蝶,已經被雪打濕了,顏色變得暗淡。爹走過去,把紙鳶取下來,我看見紙鳶的繩子上,綁著一封舊書信,信紙已經泛黃,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
“這紙鳶是三十年前一個女老師的。”爹說,“那個女老師叫林曉月,當年在村里的小學教書,很受孩子們喜歡。后來,她愛上了一個城里來的醫生,可醫生回城里后,就再也沒回來。林老師等了他一年,最后在這個山坡上,放著紙鳶,凍死了。”
我打開書信,勉強能看清上面的字:“阿明,我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放風箏,一起看春天的花。”字跡很娟秀,卻帶著悲傷,像是林曉月在寫信的時候,一直在哭。
就在這時,我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手里拿著一個黃紙鳶,站在雪地里,正是孩子們說的那個女人。她的臉很白,眼睛很大,卻沒有神采,看著我們手里的書信,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我的信……他收到了嗎?”女人的聲音很輕,帶著哭腔,“我等了他一年,他怎么還不回來?”
爹把書信遞給她,“林老師,你的信他收到了,只是他回城里后,得了重病,沒多久就去世了。他臨死前,還拿著你的照片,說對不起你,讓你等了這么久。”
林曉月接過書信,眼淚滴在信紙上,把模糊的字跡泡得更清楚了。“我就知道,他不會騙我的。”她笑了笑,笑容很溫柔,卻又很悲傷,“我只是想跟他一起放一次紙鳶,一起看春天的花,可我等不到了。”
我看著她手里的破紙鳶,心里忽然很疼。我從包里拿出紅絲線和縫尸針,走到她面前,“林老師,我幫你縫好紙鳶,我們一起放紙鳶,好不好?就當是替他陪你。”
林曉月點了點頭,眼淚又流了下來。我拿起紙鳶,開始縫補破了的翅膀。紅絲線穿過濕冷的紙鳶,一針一針,像是在縫合林曉月未了的心愿。雪還在下,落在我的手上,很冷,可我卻覺得心里很暖,因為我知道,我正在幫一個女人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當最后一針縫好的時候,黃紙鳶的翅膀變得完好無損,上面的蝴蝶像是活了一樣,在雪地里顯得格外鮮艷。我把紙鳶遞給林曉月,“林老師,我們去放風箏吧。”
林曉月拿著紙鳶,跑在雪地里,風把紙鳶吹了起來,黃紙鳶在白色的雪地里,像一只黃色的蝴蝶,飛得很高很高。她的笑聲在雪地里回蕩,很清脆,像是春天的鳥叫。
“謝謝你,小姑娘。”林曉月轉過身,對我笑了笑,“我終于放了一次紙鳶,也終于沒有遺憾了。”她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雪地里。黃紙鳶也慢慢落了下來,掉在雪地上,像是一朵盛開的黃色花朵。
我們把黃紙鳶和書信,埋在了林曉月凍死的地方,還在上面插了一束野花——雖然是冬天,可我們在山坡下找到了幾朵耐寒的小花,像是春天提前來了。
回去的路上,雪停了,太陽從云里鉆了出來,金色的陽光灑在雪地上,閃閃發光。我看著手里的紅絲線和縫尸針,忽然覺得,冬天也不是那么冷了,因為總有一些溫暖的故事,在寒冷的日子里,給我們帶來希望。
爹說,林曉月的怨氣散了,她終于可以去見她愛的人了。而我們,只是幫她完成了一個簡單的心愿——放一次紙鳶,圓一個春天的夢。
我知道,以后還會有更多的故事,更多的怨氣,更多的未了心愿。但只要我手里拿著紅絲線和縫尸針,我就會一直走下去,幫他們縫好傷口,縫好心愿,縫好那些被遺忘的時光。因為我是沈家的縫尸人,縫的是尸,解的是怨,守的是人心,更是那些藏在時光里的,最溫柔的希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