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我躺在自家土坯房的炕上,王老漢坐在炕邊,手里攥著個燒黑的桃木片,眼睛通紅。馬道長則站在窗邊,盯著窗外的老槐樹出神,銅葫蘆放在窗臺上,葫蘆口的符紙已經(jīng)破了個洞,里面滲出幾滴黑色的液體,落在地上“滋滋”冒煙。
“醒了?”馬道長轉(zhuǎn)過身,臉色比昨天更差,眼下的青黑深得像涂了墨,“那縷魂魄鉆得太深,已經(jīng)和你的三魂六魄纏上了。我暫時用符咒把它壓在你左臉的顴骨下面,但最多撐兩天——要是兩天內(nèi)找不到‘鎮(zhèn)魂木’,你就真的救不活了。”
“鎮(zhèn)魂木是什么?”我摸了摸左臉,那里鼓著個硬邦邦的包,不疼,卻透著一股寒氣。
“是你太爺爺當(dāng)年親手種的老槐樹。”王老漢接過話,聲音發(fā)啞,“民國二十九年,你太爺爺在亂葬崗邊上種了棵槐樹,說要‘鎮(zhèn)住底下的臟東西’。后來那樹長到兩人合抱粗,十年前一場雷劈,樹干攔腰斷了,剩下的樹樁子還在亂葬崗里。馬道長說,那樹吸了幾十年的陰氣,又沾過你太爺爺?shù)年枤猓挥杏盟男咀訜苫遥熘愕难笤谀樕希拍馨涯强|魂魄逼出來。”
我剛要起身,就被馬道長按住:“你現(xiàn)在不能動。那縷魂魄在你身體里,你走一步,它就往你五臟六腑里鉆一分。我和王老漢去亂葬崗找樹樁子,你在家守著,記住,不管聽見什么聲音,都別開門,別開窗——尤其是別回應(yīng)‘有人叫你名字’。”
他們走后,屋里靜得可怕。我躺在炕上,盯著房梁上的蜘蛛網(wǎng),總覺得耳邊有細(xì)碎的腳步聲,一會兒在門口,一會兒在窗下。有好幾次,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聲音軟軟的,像極了小時候鄰居家的姑娘,可我一細(xì)聽,又覺得那聲音里裹著股子寒氣,尾音拖得老長,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
到了下午,怪事開始變多。炕邊的木箱突然自己開了,太爺爺?shù)娜沼浀粼诘厣希撁鎳W啦嘩啦地翻,最后停在民國三十一年的那一頁——就是寫著“女人把臉貼在我臉上”的那頁,紙上的血字突然滲了出來,順著書頁往下流,在地上積成小小的一灘,竟慢慢聚成了一張迷你的“女人臉”。
我嚇得往炕里面縮,那“女人臉”突然抬眼,對著我笑,嘴里吐出細(xì)細(xì)的黑絲,往我腳邊爬。就在黑絲快要纏上我的腳踝時,窗臺上的銅葫蘆突然“叮”地響了一聲,黑絲瞬間縮了回去,“女人臉”也化成一灘黑水,滲進(jìn)了土里。
我盯著地上的土痕,心臟狂跳——這無臉鬼的怨氣,竟然能順著太爺爺?shù)娜沼洺鰜碜魉睢D邱R道長和王老漢在亂葬崗,豈不是更危險?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王老漢的喊聲:“林墨!開門!我們回來了!”
我剛要下床,突然想起馬道長的話——“別回應(yīng)有人叫你名字”。我趴在門縫上往外看,只見門口站著王老漢和馬道長,兩人都低著頭,頭發(fā)濕淋淋地貼在臉上,身上還沾著亂葬崗的泥。可我仔細(xì)一看,王老漢的左手——他昨天被桃木釘砸傷的手,今天竟然完好無損,連個疤痕都沒有。
“林墨?怎么不開門?”馬道長的聲音傳進(jìn)來,比平時沙啞了許多,還帶著股子奇怪的回音,“我們找到鎮(zhèn)魂木了,再不開門,你的臉就保不住了。”
我攥著衣角,后背全是冷汗。真的王老漢,左手腫得像個饅頭,怎么可能一夜就好?我咬咬牙,對著門外喊:“馬道長,你昨天說,鎮(zhèn)魂木的芯子燒出來的灰,是什么顏色?”
門外突然靜了。過了幾秒,“馬道長”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帶著明顯的怒氣:“少廢話!開門!不然我讓你一輩子頂著兩張臉!”
我心里一沉——真的馬道長昨天明明說過,鎮(zhèn)魂木芯子燒的灰是“偏紅的褐色”,因?yàn)槲^太爺爺?shù)难_@假貨連答都答不上來。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我趕緊抬頭,只見院墻上趴著個黑影,正是昨天附在我臉上的無臉鬼——她竟然附在了王老漢的身上!而真的馬道長,正被她按在老槐樹下,脖子被掐著,臉漲得通紅,手里還緊緊攥著塊褐色的木頭,應(yīng)該就是鎮(zhèn)魂木的芯子。
“開門!不然我掐死他!”無臉鬼晃了晃王老漢的身體,王老漢的頭歪在一邊,眼睛緊閉,像是暈過去了。
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突然想起馬道長留在窗臺上的銅葫蘆。我抓起銅葫蘆,拔開塞子,對著門外喊:“你別傷害王老漢!我開門就是!”
我慢慢拉開門栓,剛把門打開一條縫,無臉鬼就抓著王老漢的身體撲了進(jìn)來。我趁機(jī)把銅葫蘆往她臉上一扣,葫蘆口的吸力瞬間爆發(fā),無臉鬼發(fā)出一聲慘叫,從王老漢的身體里被吸了出來,化作一團(tuán)黑霧往葫蘆里鉆。
“快!用朱砂封葫蘆口!”馬道長不知什么時候掙脫了束縛,手里拿著張新的符紙跑進(jìn)來。我趕緊接過符紙,按在葫蘆口上,馬道長一口血水噴上去,符紙瞬間貼牢,葫蘆里傳來“咚咚”的撞聲,卻再也打不開了。
王老漢“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馬道長趕緊掐他的人中,過了好一會兒,王老漢才悠悠轉(zhuǎn)醒,一開口就哭:“那東西太邪門了!我們找到樹樁子,剛要挖芯子,它就從土里鉆出來,直接撲我身上……”
馬道長沒讓他多說,趕緊把鎮(zhèn)魂木芯子放在灶臺上燒。木頭燒得很慢,冒出的煙是暗紅色的,聞著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等木頭燒成灰,馬道長把灰倒在碗里,又讓我刺破手指,滴了三滴血進(jìn)去,攪拌成糊狀。
“閉眼睛,忍著點(diǎn)。”馬道長用棉簽蘸著灰糊,往我左臉的鼓包上涂。剛一碰到皮膚,我就疼得渾身發(fā)抖,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我的骨頭。鼓包下面的“第二張臉”在瘋狂掙扎,我能感覺到它在往我太陽穴的方向逃,可灰糊像是有吸力,死死把它拽在原地。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馬道長停下了手。我摸了摸左臉,鼓包不見了,冰涼的觸感也消失了,只剩下皮膚被灼傷的刺痛。馬道長把剩下的灰糊涂在銅葫蘆上,嘆了口氣:“這縷魂魄暫時被鎮(zhèn)住了,但無臉鬼的本體還在太爺爺?shù)墓撞睦铩覀冏蛱熘环庥×怂娜馍恚瑳]找到她的‘魂根’。”
“魂根是什么?”我問。
“是她當(dāng)年附在你太爺爺臉上的東西,可能是一縷頭發(fā),也可能是一塊皮肉。”馬道長說,“要是找不到魂根,她遲早還會出來。而且我發(fā)現(xiàn),亂葬崗里的墳,少了三座——那三座墳里的尸體,都被她變成‘兩張臉’的怪物了,要是不趕緊找出來,老槐村就完了。”
我們?nèi)齻€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村長的聲音,帶著哭腔:“馬道長!林墨!不好了!村西頭的李奶奶和她孫子,臉都變成兩張了!還在咬村里的人!”
我心里一沉,抓起炕邊的桃木劍就往外跑。剛跑到村西頭,就看見一群人圍著李奶奶家的院子,院子里傳來“啊啊”的慘叫聲。我擠進(jìn)去一看,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李奶奶和她六歲的孫子正趴在地上,嘴里咬著一只雞,雞的血順著他們的嘴角往下流。而他們的臉上,都長著“第二張臉”——正是無臉鬼的臉,對著圍觀的人咧嘴笑。
“別靠近!”馬道長趕緊攔住要沖上去的村民,“他們已經(jīng)被無臉鬼的怨氣控制了,現(xiàn)在就是‘活尸’,被咬到就會被傳染!”
話音剛落,李奶奶突然抬起頭,眼睛里全是黑色的血絲,朝著離她最近的一個小孩撲過去。那小孩嚇得腿都軟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趕緊沖上去,用桃木劍擋住李奶奶的胳膊,桃木劍剛碰到她的皮膚,就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李奶奶慘叫一聲,往后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