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把手機揣進兜,推開門發現廊下站著個陌生男人。那人穿著深藍色工裝,背著工具箱,額角有塊新月形的疤痕:“你好,我是林師傅介紹來修鐘的?!?/p>
“修鐘師傅?”林深看向林墨,少年慌忙擺手:“不是我找的!是大伯說不能等了,一早就讓人去鎮上請了師傅?!?/p>
修鐘師傅姓王,據說在鎮上開了三十年鐘表鋪。他圍著落地鐘轉了兩圈,眉頭越皺越緊:“這鐘是老物件了,機芯是瑞士進口的,當年得花不少銀子。奇怪,齒輪都是好的,就是上不了發條。”
王師傅打開鐘門擺弄半晌,突然“哎喲”一聲縮回手,指尖滲出鮮紅的血珠:“這齒輪怎么這么鋒利?”
林深湊近一看,昨晚發現的黑色毛發已經消失,齒牙間卻多了些暗紅色的碎屑。他不動聲色地用鑷子取下一點收好,指尖觸到鐘壁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明明是盛夏,這鐘卻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
“這鐘修不了?!蓖鯉煾凳帐爸ぞ呦?,額角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明顯,“里面的時辰亂了,強行上弦會出事的。我爺爺說過,老宅子的鐘記著一家人的生死,倒著走的時候,就是閻王爺在點卯?!?/p>
這話讓林墨打了個寒顫,緊緊抓住林深的胳膊。王師傅臨走前看了眼鐘面,突然壓低聲音:“三點十七分,是兇時。你們家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這個時辰走的?”
林深心頭一震——爺爺林正宏正是在上個月初三的凌晨三點十七分咽氣的。
那天下午,林深帶著鐘里的碎屑去了鎮上的化驗室。等待結果時,他在老街閑逛,看見一家掛著“陳記香燭鋪”木牌的老店。老板娘是個穿藍布褂子的老太太,看見他就瞇起眼睛:“后生面生得很,是林家人?”
“您認識我?”
“林家老宅的鐘響了三夜,整條街都聽見了?!崩咸銧t里插了三炷香,煙霧繚繞中她的臉顯得模糊不清,“那鐘是光緒年間你太爺爺請的,鐘擺里封著人骨,能鎮宅也能索命。當年你太爺爺為了搶這塊地,害死了看宅的老仆人,把人骨頭混在鐘擺里鎮著?!?/p>
林深的后背泛起寒意:“您怎么知道這些?”
“我姥姥就是當年那個仆人的女兒。”老太太從柜臺下拿出個泛黃的布包,“她臨終前說,鐘停擺的時候,就是冤魂出來討債的時候。三點十七分,是老仆人咽氣的時辰?!?/p>
布包里包著半塊玉佩,上面刻著“守”字,邊緣有明顯的裂痕。老太太說這是老仆人隨身攜帶的物件,當年從鐘擺里掉出來的,被她姥姥撿了去。
回到老宅時,天色已近黃昏??邕M大門的瞬間,林深聽見飯廳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推開門看見林建國正把青瓷茶杯往地上摔,碎片濺到林秀芝的旗袍下擺:“爸肯定把寶貝藏起來了!我看這鐘就是個幌子,等七七四十九天一過,東西早被你們娘倆轉移了!”
“你胡說什么!”林秀芝捂著心口咳嗽,銀鐲子在手腕上亂響,“當年要不是你挪用公司公款,爸怎么會把繼承權交給小深?現在倒怪起我們來了!”
林深皺眉正要開口,墻上的掛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明明才六點,卻敲了七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盯著那座掛鐘,指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轉,從六點整倒回五點五十九分。
“鬼??!”林秀芝尖叫著癱坐在椅子上,林建國臉色煞白,抄起桌上的菜刀就朝掛鐘砍去,“什么妖魔鬼怪,老子劈了你!”
“住手!”林深沖過去攔住他,菜刀砍在墻上,留下深深的刀痕。就在這時,西廂房傳來清晰的鐘鳴聲,一下,又一下,整整敲了七下。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林深深吸一口氣,握緊口袋里的半塊玉佩:“去西廂房看看。”
推開門的瞬間,他們看見落地鐘的鐘擺正在劇烈晃動,指針瘋狂倒轉,鐘面上的玻璃映出無數扭曲的人影。更詭異的是,鐘身雕刻的纏枝蓮紋樣正在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木紋緩緩流淌,像無數條細小的血蛇。
“當——”第八聲鐘鳴響起時,整座老宅突然停電,陷入徹底的黑暗。林深聽見林墨的尖叫從走廊傳來,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響。
他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房間——落地鐘的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鐘擺靜止不動,仿佛從未動過。但鐘座下的地板上,多了一灘新鮮的血跡。
“林墨!”林深沖出西廂房,手電筒的光在走廊里顫抖。少年倒在通往東廂房的轉角處,額角磕在廊柱上,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已經陷入昏迷。
把林墨送到鎮上醫院時,天已經蒙蒙亮。急診室的白熾燈慘白刺眼,林深看著護士用碘伏擦拭少年的傷口,突然注意到林墨的手腕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像被什么東西緊緊纏繞過。
“醫生,他除了外傷還有別的問題嗎?”
穿白大褂的醫生推了推眼鏡:“奇怪,各項指標都正常,但體溫只有三十五度,而且……”他壓低聲音,“我們在他頭發里發現這個?!?/p>
醫生遞過來一張油紙,里面包著幾根黑色的長發,發絲間纏著細小的鐘擺齒輪碎片。林深的心臟猛地一縮,這頭發和他從落地鐘里取出的碎屑一模一樣。
回到老宅時,林建國和林秀芝已經不見了。飯桌上留著張字條,字跡潦草:“這宅子邪門得很,我們去城里住。等四十九天過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