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頭的老井,是全村人的根。井沿是青黑色的條石,被幾代人的手掌磨得光滑透亮,縫隙里嵌著深褐色的苔蘚,像凝固的血痂。井繩是祖?zhèn)鞯睦下槔|,粗如嬰兒手腕,表面結(jié)著一層烏黑的包漿,散發(fā)著潮濕的霉味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腥氣。村里人都說,這井通著龍脈,水甜得能潤到骨頭里,可自打三年前王寡婦在井邊吊了頸,井里的水就變了味——不再是清冽的甜,而是帶著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像夏天曬爛的死老鼠。
我叫李狗蛋,是村里的留守青年,爹娘在城里打工,留我看著老宅。這天晌午,日頭毒得像火,我挑著水桶去井邊挑水,剛走到井沿,就被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嗆得直皺眉。往日里這味道只是隱隱約約,今天卻濃得化不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井底下爛透了。
井繩垂在井里,隨著微弱的氣流輕輕晃動(dòng),老麻纜的影子投在井壁的濕泥上,像一條扭曲的長蛇。我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抓井繩,指尖剛碰到那粗糙的表面,就覺得一陣刺骨的涼——不是井水的涼,是那種陰惻惻的、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氣。
“邪門了。”我嘀咕了一聲,甩開手搓了搓,只覺得指尖沾了些黏糊糊的東西,湊到鼻子底下一聞,那股腥臭味更重了,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胭脂香,怪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我不敢耽擱,重新抓住井繩,往下放了水桶。井很深,水桶墜著繩子往下滑,“嘩啦啦”的水聲在井里回蕩,像是有人在底下哭。放了約莫十幾米,水桶才觸到水面,我正要往上拉,卻覺得繩子突然變沉了,不是水的重量,是那種帶著韌勁的、像是有人在底下拽著的沉。
“誰啊?別搗亂!”我朝著井口喊了一聲,井里只有空蕩蕩的回聲,那股腥臭味卻越來越濃,甚至飄上來幾縷黑色的霧氣,纏在我的腳踝上,涼得像是冰。
我咬了咬牙,使勁往上拉繩子。繩子磨著我的手掌,粗糙的麻線嵌進(jìn)肉里,火辣辣地疼。拉了沒幾下,就覺得底下的東西動(dòng)了,不是往下墜,是往上頂,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順著繩子爬上來。
“媽的!”我罵了一句,使出渾身力氣往上拽。突然,繩子一輕,緊接著,一股溫?zé)岬囊后w順著繩子流了下來,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低頭一看,那是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還帶著黏膩的觸感,腥臭味瞬間沖得我頭暈眼花。
我嚇得手一松,繩子又往下滑了幾米,緊接著,底下傳來“咕咚”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掉進(jìn)了水里,又像是有人在底下咽了口唾沫。
這時(shí)候,鄰居張婆挎著菜籃子從旁邊經(jīng)過,看到我站在井邊臉色煞白,就喊了一聲:“狗蛋,咋了?挑個(gè)水磨磨蹭蹭的。”
“張婆,這井不對(duì)勁!”我指著井繩,“底下好像有東西,還流出血來了!”
張婆走到井邊,彎腰往井里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她的嘴唇哆嗦著,指著井繩,聲音都發(fā)顫:“繩……繩子上那是啥?”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井繩上纏著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隨著繩子的晃動(dòng)輕輕擺動(dòng)。我壯著膽子往下拉了拉繩子,那東西被提了上來,湊近一看,我差點(diǎn)嚇得坐在地上——那是半塊爛肉,黑乎乎、黏糊糊的,上面還掛著幾根濕漉漉的頭發(fā),像是從什么東西身上撕下來的,腐臭的氣味直往鼻孔里鉆,讓人胃里翻江倒海。
爛肉的顏色是深褐色的,邊緣處還在往下滴著暗紅色的汁液,上面爬著幾只白色的蛆蟲,正在不停地蠕動(dòng)。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爛肉的表面還沾著一塊碎布,是那種老式的大襟襖布料,青藍(lán)色的,上面繡著一朵早已褪色的桃花——那款式,和三年前王寡婦上吊時(shí)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是……是王寡婦的!”張婆嚇得腿一軟,差點(diǎn)癱在井邊,“三年前她就是穿著這件襖子吊的頸,尸體撈上來的時(shí)候,胸口就破了個(gè)大洞,像是被什么東西咬過……”
我聽得渾身發(fā)冷,手里的水桶“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瞬間就被曬干了。那半塊爛肉還纏在井繩上,隨著風(fēng)輕輕晃動(dòng),頭發(fā)絲像是活了一樣,微微蠕動(dòng)著,像是在朝著我們招手。
“快……快把它弄下去!”張婆哆哆嗦嗦地說,“這東西不吉利,是冤魂纏身啊!”
我也不敢多想,抓起旁邊的一根木棍,就想去挑那半塊爛肉。可剛碰到爛肉,木棍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住了一樣,一股巨大的拉力從爛肉上傳來,差點(diǎn)把我拽進(jìn)井里。我嚇得趕緊松開手,木棍“撲通”一聲掉進(jìn)井里,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然后就沒了動(dòng)靜。
就在這時(shí),井里突然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底下冒泡。緊接著,井水開始往上翻涌,原本渾濁的井水變得越來越紅,像是摻了血,那股腥臭味和胭脂香混合在一起,變得更加濃烈,讓人頭暈?zāi)垦!?/p>
“不好!它要出來了!”張婆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往村里跑,“快喊人來!快喊李道長來!”
我站在井邊,嚇得渾身僵硬,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dòng)彈不得。井里的水翻涌得越來越厲害,紅色的水花濺得井沿到處都是,那半塊爛肉突然從井繩上掉了下來,“啪”地一聲落在井沿上,然后像是有生命一樣,朝著井口慢慢蠕動(dòng),爛肉上的蛆蟲掉了一地,在青石板上爬來爬去。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半塊爛肉蠕動(dòng)到井口,然后“咕咚”一聲掉進(jìn)井里。緊接著,井里傳來一陣尖銳的哭聲,像是女人的哀嚎,又像是嬰兒的啼哭,刺耳得讓人耳膜生疼。哭聲越來越近,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順著井壁往上爬,指甲抓撓石頭的聲音“滋滋”作響,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救命!”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就往村里跑,心臟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身后的哭聲越來越近,那股腥臭味緊緊地跟著我,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我的后頸上輕輕撫摸,涼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