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線穿過布料時,我看見轎子里慢慢走出一個女人,穿著破舊的嫁衣,頭發濕漉漉的,臉上帶著悲傷,正是林晚秋。她站在陳默面前,眼淚不停地往下流,“陳默,我等了你好久……”
陳默伸出手,想要抱她,卻穿過了她的身體。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沒關系,我知道你在這里就好。”
我把最后一針縫好,嫁衣上的口子不見了,變得像新的一樣。林晚秋摸了摸嫁衣,臉上露出了笑容,“謝謝你,小姑娘。”她轉身對陳默說,“陳默,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別再想我了。”
“晚秋!”陳默想抓住她,卻只抓住了一把空氣。
林晚秋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花轎也跟著消失了,只留下那雙紅色的繡花鞋,放在院子里。風一吹,繡花鞋上的鴛鴦像是活了一樣,輕輕晃動。
陳默把繡花鞋收進木箱里,對我們鞠了一躬,“謝謝你們,讓我見了晚秋最后一面,也讓她了了心愿。”
第二天早上,陳默就離開了村子。他走的時候,太陽剛出來,金色的陽光灑在小路上,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口。我站在院子里,看著那棵老槐樹,忽然覺得,每一個怨氣的背后,都有一個悲傷的故事,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幫他們完成未了的心愿,讓他們安心地離開。
爹走到我身邊,手里拿著那卷紅絲線,“阿九,你越來越像個合格的縫尸人了。”
我接過紅絲線,點了點頭,“爹,我知道了,縫尸人不僅要縫尸體,更要縫人心,縫那些被遺忘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林晚秋穿著新的嫁衣,坐在花轎里,陳默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了村口的老戲臺,那里張燈結彩,像是在辦一場熱鬧的婚禮。我站在臺下,看著他們,笑了。
我知道,這個夢,是林晚秋送給我的禮物,也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后的告別。而我們沈家的縫尸人,會繼續帶著紅絲線和縫尸針,去幫更多的人,解更多的怨,守更多的人心。因為我們知道,每一個怨念的背后,都藏著一個渴望被溫柔以待的靈魂。
第四章
舊戲臺與斷弦琴
十月的風開始變冷,村口的老戲臺也開始熱鬧起來。每年這個時候,村里都會請戲班子來唱戲,慶祝豐收。可今年的戲班子,卻帶來了一件不尋常的東西——一把斷了弦的古琴。
戲班子的班主姓李,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滿是皺紋,手里抱著那把古琴,愁眉苦臉地來找爹。“沈師傅,您可得幫幫我們,這把琴邪門得很,自從我們帶上它,就沒安生過。”
我湊過去看那把古琴,琴身是黑色的,上面刻著“知音”兩個字,琴弦斷了一根,琴身上還沾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跡。爹用手指摸了摸那些痕跡,眉頭一皺:“這琴上有死人的怨氣,你們是從哪里弄來的?”
李班主嘆了口氣,“這琴是我們在城里的舊貨市場買的,賣琴的人說,這是三十年前一個戲子的琴,那個戲子叫蘇玉娘,是當年最紅的旦角,可就在她最紅的時候,卻在后臺上吊自殺了,死的時候,手里還抱著這把琴。”
“蘇玉娘?”我愣了一下,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爹告訴我,蘇玉娘當年就是在我們村口的老戲臺唱紅的,后來因為被人陷害,說她和一個富家公子有染,壞了名聲,才上吊自殺的。
“自從我們帶上這把琴,”李班主接著說,“每天晚上都能聽見有人在彈琴,可我們戲班子里沒人會彈古琴。昨天晚上,我們的一個小徒弟,竟然穿著蘇玉娘當年的戲服,在后臺唱《霸王別姬》,聲音跟蘇玉娘一模一樣,可他根本不會唱京劇啊!”
爹讓李班主把古琴放在堂屋里,然后點燃了三炷香,插在爺爺的牌位前。香剛插好,就聽見古琴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斷了的琴弦竟然慢慢顫動起來,像是有人在撥動它。
“蘇玉娘的怨氣還在這把琴里,”爹說,“她當年是被冤枉的,心里有氣,才會纏著這把琴,找機會洗清自己的冤屈。”
我們跟著李班主去老戲臺的時候,戲班子的人都在后臺瑟瑟發抖。那個小徒弟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沒做過……我真的沒做過……”
爹走到小徒弟面前,用桃木劍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徒弟忽然清醒過來,哭著說:“昨晚我看見一個穿戲服的女人,她讓我幫她唱《霸王別姬》,她說只有這樣,才能讓大家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我看著那把放在后臺的古琴,忽然想起《沈氏縫尸錄》里寫的:“藝魂所困者,皆因名聲所累,解怨需還其清白,而非鎮壓。”我走到古琴前,拿起紅絲線和縫尸針,對李班主說:“李班主,今晚的戲,能不能加一出《霸王別姬》?我來幫蘇玉娘洗清冤屈。”
李班主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只要能平息這件事,怎么都行。”
晚上,老戲臺上燈火通明,村里的人都來看戲了。我穿著蘇玉娘當年的戲服,手里抱著那把古琴,站在戲臺上。當我撥動琴弦的時候,我看見臺下有個穿戲服的女人,正對著我笑,正是蘇玉娘。
我開始唱《霸王別姬》,聲音竟然跟蘇玉娘一模一樣,像是她附在了我的身上。當唱到“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的時候,蘇玉娘慢慢走上戲臺,和我一起唱了起來。臺下的人都看呆了,他們不知道,站在戲臺上的,是兩個靈魂。
臺下的掌聲忽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戲臺中央——蘇玉娘的身影半透明,戲服上的水袖隨著唱腔輕輕飄動,竟比臺上的燈光還要亮幾分。我手指不停,琴弦在紅絲線的牽引下,斷弦處慢慢有了共鳴,像是有看不見的線在縫合那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