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舊宅回響
雨絲像縫補天空的銀線,斜斜地織在青瓦鎮(zhèn)的暮色里。林墨拖著行李箱站在“槐樹巷7號”的院門前,銅環(huán)上的綠銹在路燈下泛著幽光,門楣上“靜廬”兩個褪色的楷體字,被雨水浸得愈發(fā)模糊。潮濕的空氣里飄著泥土與腐爛樹葉的氣息,讓他剛從城市帶來的西裝外套都沾了層黏膩的水汽。
“就是這兒了?”他抬手抹掉臉上的雨珠,手機屏幕上中介的消息還亮著:“百年老宅,拎包入住,月租八百,無中介費。”這樣的價格在寸土寸金的青瓦鎮(zhèn)簡直是天方夜譚,可當他看到房源照片里那扇雕花木窗時,還是鬼使神差地訂了下來。作為一個卡在創(chuàng)作瓶頸期的懸疑小說作者,他總覺得老房子里藏著未被挖掘的故事,能讓他干涸的靈感重新流動起來。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傳來“咔啦”一聲脆響,像是生銹的彈簧突然繃斷。推開院門的剎那,一股混雜著霉味與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下意識后退半步。院角那棵半枯的老槐樹在風中搖晃,枝椏間掛著的紅綢帶被雨水泡得發(fā)黑,遠遠望去像是懸著的血痂,在暮色里泛著詭異的光澤。樹底下的青石板縫隙里長出幾叢雜草,葉片上還沾著未干的雨水,在微弱的光線里閃著冷光。
“有人嗎?”林墨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院子里打著轉,帶著回音消散在雨幕中。正房的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道縫,昏黃的光線從門縫里漏出來,在青石板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是有人在門后悄悄窺探。他握緊行李箱拉桿的手指泛白,喉嚨有些發(fā)緊——來之前中介明明說這宅子已經(jīng)空置多年,絕不會有人居住。
他壯著膽子推開門,迎面撞上的是積滿灰塵的八仙桌,桌面上的紋路被厚厚的塵埃覆蓋,隱約能看出曾經(jīng)精致的雕花。桌上的青瓷花瓶裂了道縫,瓶身爬滿暗綠色的霉斑,瓶口插著的干花早已變成灰黑色,輕輕一碰就簌簌掉渣。墻角的太師椅上鋪著褪色的紅絨布,布料邊緣已經(jīng)磨損起毛,椅背上搭著件黑色對襟褂子,領口處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樟腦味,混合著空氣中的霉味,形成一種陳舊而壓抑的氣息。
“這地方可真夠年頭的。”林墨放下行李箱,金屬滾輪在地板上劃過,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他伸手去摸墻上的開關,指尖剛觸碰到塑料面板,整棟屋子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停電了。黑暗來得猝不及防,將他瞬間吞噬,連窗外的雨聲都仿佛被隔絕在外,四周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的聲響從樓梯口傳來,像是有人穿著布鞋在木質臺階上輕輕走動,“嗒、嗒、嗒”,節(jié)奏緩慢而均勻,清晰地鉆進耳朵。林墨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后背瞬間沁出冷汗。他攥緊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顫抖著掃向樓梯,昏黃的光線下,十幾級臺階空蕩蕩的,只有積灰的扶手上印著幾個模糊的指印,像是有人剛扶過那里。
“誰在那兒?”他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回應他的只有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聲,雨點密集地砸在屋檐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反而讓屋子里的寂靜顯得更加詭異。光束緩緩移到樓梯轉角,那里掛著一幅泛黃的畫像,畫中是位穿著旗袍的女子,眉眼彎彎地笑著,柳葉眉細而長,眼角微微上挑,透著幾分古典的嫵媚。可當手電筒的光掃過她的眼睛時,林墨忽然覺得那笑容里藏著說不出的詭異,仿佛那雙眼正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
雨越下越大,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欞上,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不停叩擊玻璃,尖銳的聲響讓人心煩意亂。林墨縮在墻角掏出充電寶給手機充電,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看到自己蒼白的臉映在屏幕上,眼神里滿是驚恐。黑暗中,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那道目光黏在背上,帶著潮濕的寒意,讓他忍不住頻頻回頭,卻什么也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口再次傳來響動,這次不再是細碎的腳步聲,而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低語,像是有人貼在耳邊說話,卻又聽不清具體的字句。那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嘆息,又像是啜泣。林墨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那聲音忽遠忽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仔細聽去,竟像是女人的啜泣聲,充滿了悲傷與哀怨。
他猛地將手電筒掃向樓梯,光束所及之處空無一人,只有臺階上的灰塵安靜地躺著。可那低語聲卻越來越近,仿佛就縈繞在他的鼻尖,帶著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林墨突然想起中介簽合同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鄰居老太太看到他搬來時驚恐的眼神,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別裝神弄鬼的!”他抓起桌上的青瓷花瓶舉過頭頂,手心的冷汗讓花瓶差點脫手滑落。就在這時,畫像里女子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旗袍領口的盤扣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光,像是兩顆冰冷的眼珠。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慘白的光線瞬間照亮屋子,就在那一瞬間,林墨看見太師椅上的黑色褂子鼓了起來,像是有人正坐在那里,而扶手上的指印不知何時變得清晰起來,五個暗紅的指節(jié)印在灰撲撲的木頭上,像是剛沾過血。
低語聲突然拔高,變成凄厲的尖叫,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腦袋里一片混亂。林墨嚇得將花瓶砸向門口,瓷器碎裂的脆響中,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他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門,皮鞋踩在積水的青石板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響。直到撞在院門外的槐樹上才停下腳步,粗糙的樹皮蹭得他后背生疼,卻讓他稍微找回了些真實感。回頭望去,正房的窗戶里,那幅畫像中的女子正隔著雨幕望著他,嘴角的笑容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的狼狽。
雨水中,林墨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是條陌生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話:“它已經(jīng)醒了,別回頭。”發(fā)送號碼顯示未知,像是來自深淵的警告。
第二章:槐影幢幢
天蒙蒙亮時,雨終于停了。林墨蜷縮在派出所的長椅上打了個寒顫,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透,又被凌晨的涼風一吹,凍得他牙齒打顫。值班民警老王端來一杯熱茶,搪瓷杯沿的茶漬圈出深淺不一的印記,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
“小伙子,你確定聽到有人說話?”老王呷了口茶,目光帶著幾分審視。青瓦鎮(zhèn)是個小地方,平時最多也就處理些鄰里糾紛,很少遇到這種“鬧鬼”的報案。“那宅子空了快十年了,前房主姓顧,聽說全家搬走那天晚上著了場大火,把二樓燒得精光。之后就沒人敢住了,中介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把那房子租出去。”
林墨捧著熱茶的手微微發(fā)抖,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卻暖不了冰涼的指尖:“王警官,我真的聽到了,還有畫像……畫像里的人在笑。”他努力想描述當時的詭異,可話到嘴邊卻顯得蒼白無力,連自己都覺得像是在胡言亂語。
“嗨,老宅子都這樣。”老王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放下手里的搪瓷杯,發(fā)出“當”的一聲輕響。“那是顧家老太太的畫像,聽說年輕時是唱戲的,在鎮(zhèn)上小有名氣。你別怕,估計是電路老化跳閘了,加上老房子隔音差,風吹草動都能鬧出動靜。我讓電工跟你去看看,實在不行就先找個旅館住下。”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昨夜的詭異仿佛被雨水沖刷得一干二凈。林墨跟著電工走進院子時,發(fā)現(xiàn)墻角的紅綢帶不知何時換了條新的,鮮紅的顏色在晨光中有些刺眼,像是剛滴上去的血。風一吹,紅綢帶在枝椏間飄蕩,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這樹有點邪門。”電工抬頭看了眼老槐樹,手里的螺絲刀在陽光下閃了閃,語氣帶著幾分忌諱。“前幾年有個小孩在樹下玩,突然就掉井里了,撈上來時手里還攥著半截紅綢帶,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嚇人的東西。”他說著往樹下努了努嘴,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林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樹下,那里果然有口蓋著石板的老井,井沿爬滿青苔,石板縫隙里長出幾叢鬼針草,葉片上的小刺閃著寒光。他突然想起昨夜那股檀香混合著霉味的氣息,或許就是從這口井里飄出來的。井水幽深,不知藏著多少秘密,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里發(fā)毛。
電工很快修好了電路,屋子里亮起暖黃色的燈光,驅散了大部分陰森。燈光下,那些積滿灰塵的家具露出了原本的模樣,八仙桌的雕花其實很精致,太師椅的紅絨布雖然褪色,卻能看出曾經(jīng)的華貴。林墨收拾行李時,發(fā)現(xiàn)墻角的太師椅上多了個青瓷茶杯,杯底沉著幾片沒泡開的茶葉,杯沿還留著淡淡的口紅印,顏色是復古的正紅,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誰放的?”他皺著眉拿起茶杯,杯身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畫像里女子蒼白的手指。他明明記得昨天檢查屋子時,這里空無一物,難道是電工進來時放下的?可看電工那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又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大概是前租客落下的吧。”電工收拾工具準備離開,工具箱的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眼神復雜地看了林墨一眼:“對了,晚上聽到什么動靜別開門,這巷子晚上不太平。尤其是別靠近那棵老槐樹,鎮(zhèn)里的老人都知道,那樹招不干凈的東西。”說完便匆匆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遇到什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