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夜雨,卻驅不散林深心頭的寒意。他站在實驗小學的舊倉庫前,鐵銹斑斑的鐵門被一把大鎖牢牢鎖住,鎖眼里積滿了灰塵和蛛網(wǎng)。倉庫位于教學樓后方的死角,周圍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幾棵枯樹歪斜地立在墻邊,樹枝像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就是這里?”陳默喘著氣跑過來,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手里緊緊攥著一個u盤,“我托檔案局的朋友查到了當年的校醫(yī)記錄和報案回執(zhí)。蘇念失蹤前一周,曾因為高燒不退請假,校醫(yī)說她身上有奇怪的淤青,像是被人掐出來的,但蘇晚說是孩子自己摔的。”
林深從背包里掏出撬棍,金屬表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鏡子里的東西讓我來這里。昨晚它在視頻里看著我,我卻毫無察覺。”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想起視頻里那個爬出來的女人,后背的濕冷感仿佛又回來了。
撬開倉庫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灰塵、霉變和淡淡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嗆得兩人同時捂住口鼻。倉庫里堆滿了廢棄的課桌椅,桌面布滿劃痕和干涸的墨跡,陽光從氣窗斜射進來,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光柱,無數(shù)塵埃在光柱里瘋狂舞動,像被困住的飛蟲。在倉庫最里面,有一個被白布覆蓋的物體,輪廓方正,高約一米五,像是一個立式冰柜。
當他們掀開白布時,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白布下果然是一臺老舊的雙門冰柜,綠色的漆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銹跡斑斑的鐵皮。冰柜的表面布滿了暗紅色的斑點,形狀不規(guī)則,像是干涸的血跡。柜門的把手已經(jīng)生銹,上面還纏著幾根烏黑的長發(fā),發(fā)絲僵硬,纏得很緊,像是被人用力拽過。冰柜的側面貼著一張泛黃的標簽,上面用紅筆寫著一行字:“蘇念,1992-1999,媽媽永遠愛你。”字跡被淚水暈開,模糊了邊緣。
陳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扶著旁邊的課桌椅才勉強站穩(wěn):“警方當年搜查過學校所有角落,包括這個倉庫,檔案里明確記錄沒有發(fā)現(xiàn)冰柜……這東西是憑空出現(xiàn)的?”他的聲音發(fā)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林深的目光落在冰柜旁邊的鐵架上,那里放著一個破舊的粉色書包,上面印著的小熊圖案已經(jīng)褪色模糊。他走過去打開書包,里面掉出幾本練習冊和一個鉛筆盒。練習冊封面上是稚嫩的字跡:“蘇念,三年級三班”。他隨手翻開一本語文練習冊,最后一頁畫著一幅蠟筆畫:昏暗的房間里,一個女人舉著刀站在地下室門口,墻角的陰影里有一雙巨大的紅色眼睛,女人的腳下畫著一灘紅色的水,旁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媽媽怕它,它要吃我”。
日記本突然從背包里滑出來,“啪”地掉在地上,自動翻到新的一頁。上面的字跡不再娟秀,而是變得狂亂扭曲,墨水深深浸透紙頁,幾乎要透到背面:“它餓了,需要新鮮的記憶維持形態(tài)。冰柜里的不是念兒,是它的殼,它靠吸食念兒的恐懼長大。別打開柜門,它會借機爬出來,找下一個宿主。”
“咔嚓。”倉庫的鐵門突然自己關上了,鐵鎖在外面“啪嗒”一聲扣上,像是有人從外面鎖死了。林深轉身去拉門,發(fā)現(xiàn)門板紋絲不動,門縫里透進的光線迅速變暗,氣窗被什么東西擋住了,倉庫里的溫度驟降,原本飛舞的塵埃突然靜止在空中。陰影從墻壁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像融化的墨汁,在地面上匯聚成粘稠的黑色水流,慢慢向他們靠近。
陳默突然指著冰柜尖叫起來:“你看!柜門在動!”
林深轉頭看去,只見冰柜的柜門正在緩緩打開,一道白色的寒氣從縫隙中溢出,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隨著門縫越來越大,寒氣越來越濃,周圍的課桌椅上開始凝結白霜。他舉起手電筒照過去,看見冰柜里鋪著一層干枯的櫻花花瓣,粉色的花瓣已經(jīng)發(fā)黑,層層疊疊地覆蓋著底部。花瓣中央躺著一本一模一樣的暗紅色日記本,封皮上的血跡仿佛是新鮮的,正在微微發(fā)光。
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那本日記時,冰柜里突然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手指細長,指甲泛著青黑,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林深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只手的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形狀和位置竟然和自己左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樣——那是他小時候被老宅的鐵門夾到留下的疤。
“你逃不掉的。”冰柜里傳來女人的聲音,冰冷而絕望,帶著哭腔,“它已經(jīng)找到你了,就像當年找到念兒一樣……”
倉庫里的溫度還在驟降,墻壁上凝結的白霜越來越厚,連呼吸都帶著白霧。林深看到無數(shù)個模糊的身影從墻壁里滲出來,他們的身體半透明,像融化的蠟像,臉上都沒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的眼眶,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陳默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林深轉頭看去,發(fā)現(xiàn)朋友的影子正在被墻壁上的陰影慢慢吞噬,影子的邊緣變得模糊,像被橡皮擦抹去。而陳默自己卻毫無察覺,只是呆呆地站著,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眼睛里漸漸浮現(xiàn)出紅色的光點。
第六章
重疊的記憶
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林深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劇痛順著手臂蔓延到心臟。他用盡全力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滲入骨髓,讓他渾身發(fā)冷。冰柜里的寒氣越來越重,他的指尖開始變得麻木,皮膚呈現(xiàn)出青紫色。
“念兒,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沒保護好你……”女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帶著無盡的悔恨和痛苦,“它說只要把你藏在冰柜里,它就不會再纏著我們……可它在騙我……它一直在吃你的記憶……”
林深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墻壁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指向午夜十二點。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背對著他,手里拿著一把沾血的刀,刀刃上的血跡滴落在地板上,匯成小小的血洼。空氣中彌漫著櫻花蛋糕的甜香和淡淡的血腥味,墻角的陰影里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在閃爍,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啊!”他發(fā)出一聲痛呼,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抽回了手腕。手腕上留下五個清晰的指印,青紫色的痕跡深深凹陷,像是烙印。林深踉蹌著后退,看見冰柜里的日記本上滲出鮮血,在封面上形成一張人臉的形狀,眼睛的位置正好對著他,嘴角微微上揚。
倉庫里的陰影開始散去,氣窗上的遮擋物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陽光重新照了進來,溫暖的光線驅散了寒意。墻壁上的白霜迅速融化,留下一道道水痕,那些模糊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水漬。陳默搖搖晃晃地走向他,眼神迷茫,像剛睡醒一樣:“剛才……發(fā)生什么了?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夢見好多沒有臉的人。”
林深看著朋友手腕上突然出現(xiàn)的紅痕——那道紅痕和自己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樣,心臟猛地一沉。他拉起陳默就往外跑,剛跑到倉庫門口,就遇到了氣喘吁吁的張老師。老太太手里拿著一串鑰匙,臉上滿是焦急:“你們怎么在這里?倉庫的門怎么被撬了?昨天有個穿白裙子的女人來問蘇念的事,說她是孩子的外婆,我跟她說了半天,轉頭就忘了她長什么樣,真是怪事。”
“她長什么樣?穿什么衣服?有沒有說要去哪里?”林深追問,抓住張老師的胳膊。
張老師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眉頭緊鎖,像是在努力回憶:“記不清了……就是想不起來她的樣子,只記得她身上有股櫻花味。對了,她問我倉庫的鑰匙放在哪里,我說早就丟了……”老太太突然捂住頭,痛苦地呻吟起來,“我的頭好痛……剛才我要說什么來著?你們怎么在這兒?”
回去的路上,林深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彩信,點開后是張老師的照片。照片里的張老師面帶微笑,但她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黑洞,嘴角滲出黑色的液體,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彩信下面有一行字:“記憶正在被吞噬,下一個就是你。當你忘記自己的名字,就會成為新的殼。”
林深把車停在路邊,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翻開日記本,最新的一頁上寫著:“當兩個人的記憶重疊,它就會找到新的宿主。1999年7月15日,我在鏡子里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它長著和我一樣的臉。”
這一次,日記沒有出現(xiàn)缺頁。他繼續(xù)往后翻,看到一張夾在里面的照片:蘇晚抱著年幼的蘇念站在老宅前,蘇念的手里拿著一朵粉色的櫻花,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蘇晚的笑容溫柔,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念兒最喜歡櫻花,她說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就像時間在跑。”
林深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陣童謠,旋律熟悉卻又陌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櫻花飄,櫻花落,影子不見,媽媽哭……”他猛地想起,這是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謠,但他一直不記得是誰教給自己的。祖父說他小時候總在老宅的院子里唱這首歌,可老宅從來沒種過櫻花樹。
車窗外的街道旁,不知何時種滿了櫻花樹,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馬路上鋪成一片粉色的地毯。林深看著后視鏡,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站在櫻花樹下,正對著他微笑,女人的眼睛是詭異的紅色,嘴角掛著和照片里蘇晚一樣的溫柔又恐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