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個,在鏡子里,在水里,在風里,在……”
最后一個字被血漬暈染了,看不真切。
實驗室的通風管道再次傳來響動,這次不是爬行聲,而是低沉的嗚咽,像無數人在黑暗中哭泣。林默抬頭看向管道口,那里的黑暗深不見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順著管壁,一點一點地爬下來。
趙野握緊了槍,目光掃過實驗室的每一個角落。那些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標本,不知何時都轉向了同一個方向,像是在注視著某個入侵者。而那個黑色的布袋,此刻正緩緩蠕動起來,袋口的縫隙里,滲出了更多銀白色的毛發。
“林法醫,”趙野的聲音壓得極低,“看看布袋。”
林默慢慢靠近布袋,用解剖刀輕輕挑開袋口。里面沒有骸骨,只有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藍色雨衣,雨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白色的布條——那是精神病院護工的工牌,上面的照片是蘇芮,名字一欄卻被人用刀劃掉了,只留下一個深色的破洞。
而雨衣的內襯上,繡著一朵花,一朵被踩爛的花,與蘇芮后頸的胎記一模一樣。
通風管道里的嗚咽聲越來越近,林默突然想起陳景明的話——“兇手在……”他猛地看向實驗室的鏡子,鏡子里映出他和趙野的身影,卻在角落的陰影里,多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那個輪廓穿著藍色雨衣,右手正緩緩抬起,手里握著一截閃著寒光的骨頭。
水里……林默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福爾馬林積液上。水面上除了他的倒影,還漂浮著一張臉,一張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正對著他微笑。
風里……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吹得窗戶“哐哐”作響,風聲里夾雜著細碎的說話聲,像是有人在念著死者的名字。
最后一個地方……林默的視線與趙野相撞,兩人同時明白了那個被血漬暈染的字是什么。
是骨里。
布袋里的雨衣突然立了起來,仿佛有人穿著它站了起來。銀白色的毛發從雨衣的袖口和領口鉆出來,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雨衣的帽檐慢慢抬起,露出一張臉——那是蘇芮的臉,卻長著一雙陳景明那樣渾濁的眼睛,嘴角還沾著新鮮的骨渣。
“拼圖……”“蘇芮”開口了,聲音是陳景明和李建國的混合體,“你們也來當最后一塊吧。”
她的右手抬了起來,手里握著的不是骨頭,而是一把手術刀,刀身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
實驗室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只有手術刀的寒光和那七顆散落在地的眼球,在死死地盯著他們。骨語拼圖的最后一塊,終于要被拼上了。
黑暗像濃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整個實驗室。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里,多了股鐵銹般的腥甜,那是血的味道。
趙野迅速摸向腰間的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的剎那,正照在“蘇芮”那張扭曲的臉上。她的眼睛在強光下泛著非人的灰白,嘴角咧開的弧度幾乎撕裂了臉頰,露出的牙齒上沾著的骨渣,在光線下清晰可見。
“跑!”趙野低吼一聲,拽著林默往門口沖。手術刀劃破空氣的銳響擦著耳邊飛過,“當啷”一聲釘在門框上,刀尾還在微微震顫。
兩人沖進走廊時,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像是“蘇芮”摔倒了。趙野回頭用手電照了一眼,心臟驟然縮緊——那具消失的骸骨不知何時出現在實驗室門口,正以一種違背物理規律的姿勢自行組裝,散落的骨節“咔噠咔噠”地扣合,最終形成一個完整的骨骼人形,空洞的眼眶對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它在跟著我們!”林默的聲音發顫。走廊盡頭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將骨骼人形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條蠕動的白蛇。
趙野拽著林默拐進樓梯間,厚重的鐵門被他們反手鎖死。金屬門上傳來密集的撞擊聲,“咚、咚、咚”,像是骨骼在反復捶打,每一次撞擊都讓門鎖的零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往二樓跑!”趙野喘著氣,手電光束在樓梯上晃動。二樓是病理檔案室,那里有厚重的防火門,或許能擋住那個怪物。
兩人剛跑到二樓平臺,就聽見身后傳來“咔嚓”一聲脆響——鐵門的鎖芯被撞斷了。骨骼人形的影子順著樓梯扶手爬上來,像一只沒有皮膚的蜘蛛。
“快!”趙野一腳踹開檔案室的門,拉著林默沖了進去。檔案室里彌漫著舊紙張的霉味,一排排鐵柜像沉默的墓碑,整齊地排列到黑暗深處。
林默反手扣上防火門,摸索著按下門后的插銷。金屬插銷滑入鎖孔的瞬間,門外傳來骨骼摩擦地面的“沙沙”聲,緊接著是指甲刮擦門板的銳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里不安全。”趙野的手電掃過檔案室的角落,那里有一扇通風窗,“我們從窗戶走。”
林默卻沒動,他的目光被墻邊的一個鐵柜吸引了。那個鐵柜的柜門虛掩著,露出里面泛黃的卷宗,卷宗的封面上印著一行褪色的字:1998年解剖樓火災事故調查報告。
1998年,正是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發生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