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燈籠照夜路
二零二三年深秋,一場連陰雨把青石坳泡得發(fā)潮。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枝椏垂到路面,沾著的雨水滴在行人脖子里,涼得像鬼舔。
王浩裹緊沖鋒衣,踩著泥濘往村里趕。他剛在縣城的網(wǎng)吧熬了三天,眼窩陷得能塞進兩枚硬幣,眼下的烏青比村口老井的底色還深。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李桂蘭發(fā)來的語音,嗓門壓得極低,帶著顫音:“浩浩,你趕緊往回走,別磨蹭!記住,路上看見紅燈籠,千萬別抬頭,更別回話!”
王浩嗤笑一聲,手指劃過屏幕把語音刪掉。青石坳窮了一輩子,除了過年誰家會掛燈籠?再說他打小在村里長大,閉著眼都能摸到家門,哪來那么多講究。
雨絲漸密,風(fēng)卷著落葉往臉上拍。快到老槐樹時,王浩忽然瞥見樹椏間懸著個東西——紅,紅得扎眼,在昏黑的雨夜里晃悠悠飄著,正是一盞紙糊的紅燈籠。
燈籠穗子是絳色的,被風(fēng)吹得掃過樹干,發(fā)出“沙沙”的響,像有人在暗處磨牙。王浩腳步頓了頓,想起母親的話,心里莫名發(fā)毛。他把頭埋得更低,加快腳步往家挪,可那燈籠像長了眼睛,他走一步,燈籠就往他前頭飄一步,始終懸在他斜前方三米遠的地方。
“小伙子,等等。”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從燈籠底下飄出來,軟乎乎的,帶著點水汽,像是從井里撈上來的。王浩的后背“唰”地冒了一層冷汗,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嵌進掌心,逼著自己別回頭。
“你瞧你,眼睛熬得都紅了,多累啊。”那聲音又近了些,似乎就貼在他耳邊,“我這有張床,鋪了新棉花,躺上去就不困了,要不要來歇歇?”
王浩的腿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要費盡全力。他能感覺到有縷頭發(fā)擦過他的后頸,涼絲絲的,帶著股潮濕的霉味。他想跑,可雙腳像被釘在了泥里,只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蓋過了風(fēng)聲,也蓋過了那女人越來越近的呼吸聲。
“你看我一眼嘛。”女人的聲音里添了點委屈,“我這燈籠,是專門為熬夜的人掛的。”
王浩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上抬,余光里瞥見一抹鮮紅的衣角。他猛地閉緊眼,嘶吼著往前沖,終于掙脫了那股無形的束縛。等他跌跌撞撞沖進家門,摔上門背靠著門板喘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
李桂蘭正坐在炕沿上搓麻繩,看見他這副模樣,手里的麻繩“啪”地掉在地上。“你是不是看見紅燈籠了?是不是跟她說話了?”
王浩搖搖頭,嗓子干得發(fā)疼:“沒……沒說話,就聽見她聲音了。”
李桂蘭的臉瞬間白了,她起身走到灶臺前,舀了碗熱水遞給他,聲音抖得厲害:“那是紅燈娘娘,專勾熬夜人的魂。前幾年你三叔公,就是熬夜編竹筐,路上遇見紅燈娘娘,第二天就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沒合眼。”
王浩端著碗的手晃了晃,熱水灑在手上,他卻沒覺得燙。他想起剛才那抹鮮紅的衣角,想起那軟乎乎的聲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媽,那紅燈娘娘……到底是什么東西?”
李桂蘭嘆了口氣,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著她的臉,忽明忽暗:“老一輩說,紅燈娘娘是清末那會兒死的,本來是個繡娘,為了趕工繡嫁衣,熬了七天七夜,最后死在繡繃上,手里還攥著沒繡完的紅蓋頭。她死后,村口就總有人看見紅燈籠,凡是熬夜熬得狠的人,遇見了就沒好下場。”
王浩靠在門板上,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他想起自己在網(wǎng)吧熬的那三天,想起剛才在路上的遭遇,一股恐懼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這晚,王浩不敢關(guān)燈,縮在被窩里睜著眼到天亮。窗外的雨還在下,他總覺得那盞紅燈籠就懸在他家門口,那女人的聲音還在耳邊繞,軟乎乎地問他:“要不要來歇歇?”
第二章
第二個熬夜人
第二天一早,王浩被院子里的吵鬧聲驚醒。他揉著發(fā)沉的腦袋走出屋,看見鄰居張嬸坐在他家門檻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李桂蘭蹲在旁邊勸,眼圈也紅著。
“咋了這是?”王浩走過去問。
張嬸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眼睛腫得像核桃:“浩浩,你張叔……沒了!”
王浩心里“咯噔”一下。張叔是村里的木匠,前幾天接了個城里的活,要趕做一套家具,這幾天天天熬夜鋸木頭、刨板子,有時候后半夜還能聽見他家院子里傳來“沙沙”的刨木聲。
“啥時候的事?”李桂蘭問道。
“今早上我起來做飯,看見他趴在刨子上,身子都涼了。”張嬸哭得更兇了,“眼睛睜得老大,手里還攥著刨子,跟……跟當(dāng)年你三叔公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