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的雨總帶著股霉味,像浸了尸水的棉絮,黏在皮膚上甩不掉。我蹲在舊貨市場的角落,指尖剛觸到那本泛黃的線裝書,指尖就像被冰錐扎了一下——不是冷,是帶著鐵銹味的刺痛。
“這書啊,沒人敢要。”攤主是個缺了半顆牙的老頭,眼神躲躲閃閃,“前幾個買主,要么瘋了,要么沒了,你確定要?”
書皮是暗棕色的,沒有書名,只有一行暗紅色的小字,像是用朱砂混著什么寫的,湊近了看才認出是“家書”二字。紙頁脆得像枯葉,邊緣卷著,仿佛一碰就會碎成齏粉。我本來是來淘舊相機的,卻被這書勾住了魂,像有什么東西在書頁里喊我,聲音細弱,卻鉆心。
“五十塊。”老頭咬著牙,像是怕多拿一秒就會沾染上什么,“拿走拿走,別再來找我?!?/p>
我揣著書回了出租屋。那是棟民國時期的老樓,墻壁上布滿裂紋,晚上總能聽到樓板吱呀作響,像是有人在頭頂踱步。我把書放在書桌上,剛想開燈,突然停電了。窗外的雨更大了,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無數只手在敲打。
黑暗中,那本書突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像瀕死之人的血。我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書頁,剛才還模糊的“家書”二字突然清晰起來,而且顏色變深了,像是剛滲出來的血。我鬼使神差地翻開第一頁,紙頁摩擦的聲音刺耳,像指甲刮過骨頭。
“吾兒親啟:見字如面?!?/p>
字跡娟秀,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鷙,筆畫扭曲,像是寫字的人手在不停顫抖。我往下讀,內容很普通,是一位母親寫給兒子的信,說家里一切安好,讓他在外保重身體,早點回家??勺x到“家中梅樹已開,花瓣落了滿地,像極了你小時候穿的紅衣裳”時,指尖突然傳來一陣濕熱。
我低頭一看,手機光柱下,紙上竟滲出了一滴暗紅色的液體,像血,順著紙頁的紋路往下流,在“紅衣裳”三個字下面聚成一小灘。
我嚇得猛地松手,書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那滴血在地板上暈開,像是有生命般,慢慢爬到我的鞋邊。我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墻上,心臟狂跳,喉嚨發緊,連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停電的時間不長,幾秒鐘后,燈光突然亮起,刺得我睜不開眼。等我緩過神來,地上的血跡不見了,書還躺在原地,紙頁平整,剛才那滴血仿佛只是我的幻覺。
可指尖的濕熱感還在,而且帶著一股腥甜,像剛舔過傷口。我跑到衛生間洗手,冷水沖了半天,那股味道還是散不去,反而越來越濃,鉆進我的鼻子里,讓我一陣惡心。
那晚我沒敢再碰那本書,把它塞進了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還壓了幾本厚重的詞典??商上潞?,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盯著我,耳邊傳來細細的啜泣聲,像個女人在哭,聲音很輕,卻帶著無盡的哀怨。
我蒙住頭,渾身發抖,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著。夢里,我看到一個穿紅衣裳的女人,背對著我,站在一棵開滿梅花的樹下,花瓣落在她的頭發上、肩膀上,像血。她慢慢轉過身,臉被頭發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流著暗紅色的淚。
“讀下去……”她開口了,聲音像碎玻璃劃過冰面,“把信讀完……”
我猛地驚醒,窗外已經放晴,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柱??煞块g里還是冷,像開了空調,而且那股腥甜的味道更濃了,像是從抽屜里鉆出來的。
我哆哆嗦嗦地拉開抽屜,那本家書就躺在最上面,詞典被推到了一邊,像是有人動過。書皮上的“家書”二字變得鮮紅,像是剛流出來的血,而且字跡像是活了過來,在紙頁上慢慢蠕動。
我再也忍不住,抓起書就想扔出去,可手指剛碰到書皮,就像被粘住了一樣,怎么也甩不開。書自動翻開,翻到第二頁,字跡清晰地映入眼簾:
“吾兒,娘知道你怨我,怨我當年逼你離開家??赡镆彩菦]辦法,那東西纏上了咱們家,不離開,你會死的?!?/p>
讀到這里,紙上又開始滲血,這次不是一滴,而是一片,暗紅色的液體從紙頁里冒出來,順著我的手指往下流,滴在地板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我想松手,可手指像是被釘在了書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血越滲越多,浸濕了紙頁,字跡變得模糊,卻又慢慢浮現出一行新的字:
“它來了,它在看著你……”
我抬頭看向門口,門是關著的,可門把手上卻掛著一縷紅色的絲線,像頭發,又像血絲。絲線慢慢晃動,像是有人在門外拉它。我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尖叫,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突然,一陣冷風從門縫里鉆進來,吹得窗簾劇烈晃動。那縷紅色絲線猛地繃緊,然后“啪”的一聲斷了,掉在地上,化作一灘血水,很快就滲進了地板的縫隙里。
我終于松開了手,書掉在地上,紙頁快速翻動,像是有人在快速閱讀。我趁機后退,退到墻角,抱著膝蓋,渾身發抖。書翻到了第三頁,血滲得更兇了,整個紙頁都被染成了暗紅色,字跡在血水里浮動,像是在掙扎:
“吾兒,那東西是你爹惹來的。當年他在外做生意,撿了一個玉佩,回來后就變了。他開始失眠,開始說胡話,說看到了一個穿紅衣裳的女人。后來,他就瘋了,把自己關在屋里,天天用刀劃自己的胳膊,說要給那女人獻血,說這樣她就不會來害我們了?!?/p>
血從紙頁里溢出來,流到地板上,匯成一條小溪,朝著我的方向流過來。我想站起來跑,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怎么也動不了。血水爬到我的腳邊,浸濕了我的襪子,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腳底往上爬,像是有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抓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