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嬰兒的襁褓（第1頁）

林秀媛是在搬家公司的卡車碾過巷口那只瘸腿黑貓時，第一次看見那團襁褓的。

七月的雨黏得像融化的蠟，混著卡車輪胎濺起的泥水，在黑貓蜷縮的身體周圍暈開深色的圈。她正彎腰去撿被風(fēng)吹落的紙箱標(biāo)簽，眼角余光卻瞥見單元樓鐵門后的陰影里，疊著個半舊的碎花襁褓——不是市面上常見的純棉質(zhì)地，布面泛著洗舊的米黃色，邊角繡著幾簇早已褪色的蓮蓬，針腳歪歪扭扭，像是初學(xué)刺繡的人瞎縫的。

“師傅，麻煩等一下！”林秀媛喊住正要卸家具的工人，撐著傘快步走過去。襁褓摸起來有點涼，不像被雨水泡過的濕冷，倒像是裹著塊冰，指尖一碰，她忽然聽見極輕的“咿呀”聲，像剛出生的嬰兒在哼唧。可掀開襁褓一角，里面空空的，只有層薄薄的棉絮，棉絮縫里夾著根烏黑的長發(fā)，不是她的——她昨天才剪了齊肩短發(fā)。

“姑娘，別碰那東西！”隔壁單元的張老太拄著拐杖挪過來，渾濁的眼睛盯著襁褓，嘴角往下撇，“這樓里邪門，前幾年住三樓的李梅，就是抱著這么個襁褓跳的樓，聽說……襁褓里裹著她沒保住的娃。”

林秀媛的心猛地一沉。她是半個月前租下這棟老樓二樓的房子，中介只說這里交通方便，提都沒提過什么跳樓的事。她想把襁褓扔到垃圾桶里，可手剛碰到襁褓邊緣，又聽見那聲“咿呀”，這次更清楚，像是貼在她耳邊哼的，帶著點奶氣的黏膩。她鬼使神差地把襁褓疊好，塞進了隨身的帆布包里，傘沿壓得更低，沒看見張老太在她身后搖頭時，眼里閃過的驚恐。

搬家到深夜才結(jié)束。丈夫陳凱出差沒回來，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窗外的雨還在下，敲著玻璃發(fā)出“嗒嗒”的響，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林秀媛把帆布包扔在沙發(fā)上，剛想去倒杯水，就聽見臥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她的衣柜。

她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臥室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昏黃的燈光，而沙發(fā)上的那個襁褓，正躺在她的婚床上，棉絮在動，像是有東西在里面拱。

“誰？”林秀媛推開門，燈光下，襁褓突然停止了動靜。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掀開——還是空的，可剛才動過的棉絮里，多了塊小小的銀鎖片，上面刻著個“安”字，邊緣磨得發(fā)亮，像是戴了很多年。

這晚，林秀媛沒敢睡在臥室。她在沙發(fā)上蜷了一夜，耳邊總響著“咿呀”聲，時而遠(yuǎn)時而近，天亮?xí)r她才發(fā)現(xiàn)，帆布包里的襁褓不見了，而她的枕頭上，疊著那團米黃色的布，上面繡的蓮蓬，不知何時變成了紅色，像染了血。

第二天一早，張老太又拄著拐杖過來了，手里端著碗小米粥。“姑娘，昨晚沒睡好吧？”張老太盯著她眼下的黑眼圈，把粥遞過來，“喝了暖暖身子，這樓里陰，別著涼。”

林秀媛接過粥，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起了那個“安”字銀鎖。張老太的手頓了頓，粥碗晃出幾滴米湯，“李梅的娃，就叫安安，生下來沒活過三天，說是心臟不好。她男人嫌晦氣，把娃的東西全扔了，李梅就天天抱著個空襁褓，說娃還在……”

話沒說完，林秀媛的手機響了，是醫(yī)院打來的。她母親昨天摔了一跤，今早突然昏迷，現(xiàn)在正在搶救。林秀媛顧不上別的，抓起包就往醫(yī)院跑，沒看見張老太看著她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醫(yī)院的搶救室門口，紅燈亮得刺眼。林秀媛坐在長椅上，手不自覺地摸進包里，觸到了那團襁褓——它又回來了，還帶著點溫?zé)幔袷潜蝗吮н^。她剛想拿出來，搶救室的門開了，醫(y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說：“抱歉，我們盡力了，老人家走的時候，手里攥著這個。”

醫(yī)生遞過來的，是塊銀鎖片，和襁褓里的那塊一模一樣，也刻著“安”字，只是這個更舊，背面還沾著點褐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林秀媛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母親從來沒提過什么“安安”，更沒見過這樣的銀鎖。

處理完母親的后事，林秀媛回到老樓，陳凱也出差回來了。他看見沙發(fā)上的襁褓，皺著眉說：“這東西哪來的？看著怪滲人的，扔了吧。”

“不能扔！”林秀媛下意識地把襁褓抱在懷里，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不能扔。陳凱沒再多說，只是夜里睡覺時，總說臥室里有股奶味，還聽見小孩哭。林秀媛倒沒聽見，她只覺得襁褓越來越暖，像是真的裹著個嬰兒，有時她摸著襁褓，還能感覺到里面有小小的手在動。

直到有天晚上，林秀媛起夜，看見客廳里有個小小的影子，正蹲在茶幾旁，拿著她母親留下的銀鎖片玩。她剛想喊，影子轉(zhuǎn)過身來，是個穿著白色連體衣的小孩，臉圓圓的，眼睛很大，只是沒有瞳孔，全是白色的。小孩沖她笑了笑，舉起銀鎖片，嘴里發(fā)出“咿呀”的聲，和她之前聽見的一模一樣。

“安安？”林秀媛試探著喊了一聲。小孩點點頭，舉起銀鎖片，往她手里塞。林秀媛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銀鎖，突然覺得一陣刺骨的冷，像是掉進了冰水里。她看見眼前閃過一段畫面：一個女人抱著個嬰兒，坐在床上哭，旁邊站著個男人，手里拿著個枕頭，往嬰兒身上捂；女人撲過去搶，男人把她推倒在地，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弱，最后沒了聲息；女人爬起來，抱著嬰兒的尸體，縫了個襁褓，把嬰兒裹進去，又把銀鎖片塞在嬰兒手里，然后抱著襁褓，從樓上跳了下去……

畫面消失時，林秀媛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地上，懷里抱著襁褓，銀鎖片就在她手里，背面的褐色污漬，沾到了她的手上，像是還沒干，黏糊糊的。她抬頭，看見陳凱站在臥室門口，臉色慘白，手里拿著個枕頭，和畫面里的那個男人手里的枕頭，一模一樣。

“你……你看見什么了？”陳凱的聲音在抖，手里的枕頭掉在地上。林秀媛這才注意到，陳凱的脖子上，掛著根紅繩，繩子上的銀鎖片，和她手里的兩塊，是一套的——三塊銀鎖，刻著同一個“安”字。

“陳凱，你認(rèn)識安安，對不對？”林秀媛的聲音也在抖，她想起母親手里的銀鎖，想起張老太說的李梅，想起那個跳樓的女人，“李梅是誰？安安是你的孩子？”

陳凱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他說，李梅是他的前女友，十年前，李梅懷了他的孩子，就是安安。那時候他剛工作，覺得養(yǎng)不起孩子，又怕家里不同意，就想讓李梅把孩子打了。李梅不同意，堅持要生，安安生下來后，有先天性心臟病，醫(yī)生說要花很多錢，還不一定能治好。他那時候鬼迷心竅，覺得安安是個累贅，趁李梅去煮牛奶的時候，用枕頭悶死了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