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鄉(xiāng)
汽車駛離高速路,輪胎碾過坑洼的鄉(xiāng)間土路,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陳默放下手機,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心里五味雜陳。車窗外,成片的玉米地在風(fēng)中搖曳,葉子相互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像是有人在暗處低語。
“快到了。”司機是個本地漢子,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指了指前方隱約可見的村落輪廓,“過了前面那道河灣,就是馬蘭村。”
陳默點點頭,喉嚨有些發(fā)緊。已經(jīng)有十年了,他沒回過這個生他養(yǎng)他的村子。要不是接到三叔公的電話,說奶奶病重,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回這片土地。
十年前那個夏天的記憶,像一把生銹的錐子,時不時在他心頭扎一下。那年他才十六歲,村里出了一連串怪事,先是村西頭的王老五在夜里去田里看水,第二天被發(fā)現(xiàn)淹死在只有膝蓋深的水渠里,臉腫得像個紫茄子,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東西。
接著是村東頭的李寡婦,大白天在家里上吊了,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尸體都硬了,舌頭伸得老長,臉上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村里的老人都說,是山里的“臟東西”出來作祟了。
最讓陳默無法釋懷的是,他最好的伙伴狗子,在一個月圓之夜,去村后的馬蘭冢附近捉兔子,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村里人找了好幾天,把那片山都翻遍了,也沒找到狗子的蹤跡,只在馬蘭冢旁邊的草叢里,找到了一只狗子平時最喜歡穿的解放鞋,鞋上沾著暗紅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
馬蘭冢,那個矗立在村子后山的巨大土墳,是村里孩子們從小就被告誡不許靠近的地方。老人們說,那是古代一個戰(zhàn)死的將軍的墳?zāi)梗锩媛裰к娙f馬,陰氣極重。冢上長滿了馬蘭花,每到春天,一片紫色的花海,看著漂亮,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狗子失蹤后,陳默大病了一場,夢里總是夢見狗子渾身是血地向他跑來,嘴里喊著“救命”,可他怎么也跑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狗子被一股黑色的霧氣吞噬。病好后,他就死活不肯再待在村里,父母沒辦法,只好把他送到城里的親戚家讀書,從那以后,他就幾乎和村里斷了聯(lián)系。
汽車顛簸著進(jìn)了村,村口的老槐樹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綠傘,樹下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看到陳默的車,都好奇地望過來。陳默認(rèn)出其中一個是村頭的張大爺,他推開車門,走了過去。
“張大爺,我是陳默,回來看看我奶奶。”
張大爺瞇著眼睛打量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哦,是默小子啊,都長這么大了,差點沒認(rèn)出來。快,快回家吧,你奶奶這幾天念叨你念叨得緊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陳默謝過張大爺,提著行李往家走。村里的路還是老樣子,坑坑洼洼,兩旁的房子大多還是土坯墻,只是比以前破敗了些。路上遇到幾個村民,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像是好奇,又像是有些畏懼。
走到自家門口,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雞在悠閑地踱步。三叔公聽到動靜,從屋里走了出來,他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背也駝了,比電話里聽起來蒼老了不少。
“默小子,你可算回來了。”三叔公看到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快,你奶奶在里屋等著呢。”
陳默跟著三叔公走進(jìn)里屋,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面而來。奶奶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呼吸微弱,已經(jīng)沒了往日的精神頭。看到陳默,奶奶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她伸出干枯的手,緊緊抓住陳默的胳膊。
“默兒……你回來了……”奶奶的聲音細(xì)若蚊蠅,“奶奶……怕是不行了……有些事……得告訴你……”
陳默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奶奶,您別胡說,您會好起來的。”
奶奶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遙遠(yuǎn)的往事:“十年前……狗子的事……不怪你……那是命……是馬蘭冢里的東西……出來了……”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難道奶奶知道些什么?
“奶奶,您說什么?狗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抓著陳默的手也越來越緊,指節(jié)都泛白了:“那東西……要出來了……村里又要不太平了……默兒……你快走……別管奶奶……快走……”
說完這句話,奶奶頭一歪,手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奶奶!”陳默失聲痛哭起來。
三叔公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你奶奶安心地去吧,她老人家,苦了一輩子。”
陳默擦干眼淚,看著奶奶圓睜的雙眼,心里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奶奶最后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東西要出來了?村里又要出什么事了?
夜色漸漸籠罩了馬蘭村,村子里靜得出奇,連狗叫聲都沒有。陳默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奶奶的話和十年前的記憶在他腦海里交織,讓他無法入睡。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一個個扭曲的人影。
突然,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順著窗戶飄了進(jìn)來。那歌聲很輕,很柔,像是一個女人在哼唱著古老的歌謠,旋律幽怨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