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正用那雙紅眼睛盯著我,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露出兩排尖尖的牙齒,牙齒縫里還塞著幾根灰色的毛發。
我抄起枕頭砸過去,那東西「吱」地叫了一聲,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它轉身鉆進墻洞,洞口的泥土上留下幾個帶血的爪印,血是暗紅色的,像是已經凝固了很久。
窗外突然傳來「撲棱棱」的聲響,像是有什么大鳥撞到了窗紙上。我撲到窗邊,看見窗臺上落著只黑色的烏鴉,它的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屋里,嘴里叼著根白色的羽毛。
那羽毛我認得,是三叔公壽衣上的。
第三章
蛇蛻
第二天一早,我在灶臺后的柴堆里發現了張蛇蛻。
那蛇蛻足有手腕粗,完整得像是從模具里脫出來的,蛇鱗的紋路清晰可見,頭部的位置還留著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最奇怪的是,蛇蛻的七寸處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勒斷過。
「這山里哪來這么大的蛇?」我爹拿著蛇蛻的手在發抖,「前幾年最多也就胳膊粗……」
「爹,昨晚……」我剛想說墻洞里的東西,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別瞎咧咧!」他把蛇蛻扔進灶膛,火「騰」地一下竄起來,蛇蛻在火焰里蜷縮成一團,發出股焦糊的臭味,像是燒頭發的味道。「吃完早飯趕緊收拾東西,跟你姑去城里住。」
我蹲在灶臺前添柴,火苗映著灶壁上的裂痕,那些裂痕彎彎曲曲的,像是無數條小蛇在爬。突然,我在柴火堆底下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個黃銅鈴鐺,鈴鐺上刻著些奇怪的花紋,像是扭曲的蛇。
這鈴鐺我見過,掛在三叔公的床頭。他走的那天早上,我還聽見這鈴鐺響過,聲音清脆得很,可當時屋里明明沒人。
「爹,這鈴鐺……」
「扔了!」我爹突然吼了一聲,他的眼睛布滿血絲,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珠。「啥破爛都撿,你想找死啊!」
他搶過鈴鐺扔進火里,鈴鐺在火焰中發出「嗡嗡」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里面哭。我盯著跳動的火苗,突然發現火堆里還藏著些東西——幾根白色的羽毛,半片烏龜殼,還有一小撮灰色的絨毛,混在柴灰里,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那的。
這些東西,是五仙的祭品。
村里老人常說,山里住著五位仙家:狐、黃、白、柳、灰。狐是狐貍,黃是黃鼠狼,白是刺猬,柳是蛇,灰是老鼠。這五仙不能惹,每年都得給它們上供,不然就會遭報應。
三叔公以前是村里管祭祀的,每年清明都要帶著祭品去后山祭拜。可今年開春后,他就再也沒去過,還把祠堂里的牌位都燒了。當時我就覺得奇怪,現在想來,恐怕不是沒來由的。
「去把你三婆叫來。」我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就說……就說老東西顯靈了。」
我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三婆的孫子二柱子蹲在門檻上,他手里拿著根樹枝,正在地上畫著什么。我湊過去一看,嚇得差點坐在地上——他畫的是個小人,小人的胸口插著根針,周圍還畫著幾條扭曲的蛇。
「二柱子,你畫這干啥?」
二柱子抬起頭,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掛著絲口水,「奶奶說,這樣就能讓它們不咬我了。」他指著自己的胳膊,上面有幾處青紫色的瘀傷,像是被什么東西纏過。「昨晚我看見好多蛇,它們在院子里打架,有一條好大的白蛇,嘴里還叼著只黃鼠狼……」
「你奶奶呢?」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皮膚冰涼,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
「奶奶在屋里剝蛇皮呢。」二柱子咧開嘴笑了,露出兩排發黑的牙齒,「她說要給我做雙蛇皮鞋,穿了就能像蛇一樣跑得快。」
我猛地推開三婆的院門,堂屋里的景象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三婆正蹲在地上,手里拿著把剪刀,面前的木板上攤著張血淋淋的蛇皮,蛇皮還在微微抽搐。她的旁邊堆著十幾個玻璃罐,罐子里泡著些東西——有黃鼠狼的尾巴,刺猬的爪子,還有幾只眼睛圓鼓鼓的老鼠,泡在渾濁的液體里,像是標本。
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墻上掛著張完整的狐貍皮,狐貍的眼睛被挖掉了,空洞的眼眶正對著門口,皮草上還沾著些暗紅色的斑點,像是沒擦干凈的血跡。
「你來啦。」三婆抬起頭,她的臉上濺了幾滴血,嘴角卻帶著笑。「正好,幫我把這蛇膽取出來,要活的,泡酒才有用。」
她手里的剪刀上還滴著血,血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滲進泥土里,留下個暗紅色的印記,那印記的形狀,像極了三叔公墳頭塌下去的那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