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槐樹下的紅繩
雨絲像縫衣針似的斜斜扎進泥土里,趙武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煙盒里最后一根紅塔山被指尖捏得變了形。他蹲在老槐樹下,盯著樹根處那圈盤繞的紅繩,喉結(jié)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
這棵老槐樹長在城中村最深處的巷尾,樹齡比周圍所有灰撲撲的樓房都要老。樹皮皸裂得像老人手背的皮膚,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即使在白天也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趙武在這里蹲了三個晚上,每晚都等到凌晨三點,可那委托里說的“穿黑布鞋的女人”,連個影子都沒出現(xiàn)。
褲兜里的老年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王瘸子”三個字。趙武劃開接聽鍵,聽筒里立刻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趙、趙師傅,你快來!那東西……那東西又來了!”
“在哪兒?”趙武站起身,拍了拍沾滿泥水的褲腿。
“老、老地方,廢品站后面的倉庫……快來啊!晚了就沒命了!”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拖拽聲,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隨后便只剩下忙音。
趙武罵了句臟話,把沒抽的煙塞回?zé)熀校锟谂苋ァS暝较略酱螅访嫔系姆e水沒過腳踝,踩上去發(fā)出咕嘰咕嘰的聲響。路過街角的雜貨店時,他停了下來,敲了敲積滿灰塵的玻璃窗。
“李叔,借把柴刀。”
玻璃窗緩緩拉開,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李老頭瞇著眼睛打量他片刻,從柜臺下抽出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遞了出來:“又去蹚渾水?”
“混口飯吃。”趙武接過柴刀,掂量了一下。
“小心點,”李老頭往他手里塞了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這是我家傳的護身符,或許能管用。”
趙武捏了捏紅布包,硬邦邦的像是塊玉佩。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消失在雨幕中。
廢品站位于城中村邊緣,平日里就少有人來,此刻更是一片死寂。生銹的鐵門虛掩著,被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趙武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夾雜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倉庫就在廢品站最里面,門口堆著幾摞壓扁的紙箱。趙武握緊柴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倉庫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道縫。借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他隱約看到里面蜷縮著一個人影。
“王瘸子?”他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沒人回應(yīng)。
趙武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倉庫里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王瘸子趴在地上,背對著門口,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趙武走上前,剛想把他翻過來,卻發(fā)現(xiàn)王瘸子的后心插著一根銹跡斑斑的鋼筋,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衣服,在地上積成一灘暗紅色的水洼。
“操!”趙武暗罵一聲,剛想后退,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倉庫角落里站著一個黑影。
那黑影很高,瘦得像根竹竿,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腦袋微微低垂著,看不清臉。最讓趙武頭皮發(fā)麻的是,那人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鞋面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穿黑布鞋的女人!
趙武瞬間想起了委托里的描述,握著柴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他壯著膽子喝了一聲:“你是誰?”
黑影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頭。昏暗中,趙武看到一張慘白的臉,眼睛卻黑得嚇人,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女人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在找我?”女人的聲音尖細得像指甲刮過玻璃,“他們說,你能幫我?”
趙武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他握緊柴刀,一步步后退:“你想干什么?”
女人沒有動,只是用那雙黑洞似的眼睛盯著他:“我要找一樣?xùn)|西,一樣被偷走的東西。”
“什么東西?”
“我的骨頭。”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起來,“他們偷走了我的骨頭,埋在這棵槐樹下,用紅繩纏著,讓我永世不得超生!”
趙武猛地想起巷尾的老槐樹,想起那圈盤繞的紅繩。他剛想開口,女人突然動了,像一陣風(fēng)似的飄到他面前。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他甚至能聞到女人身上那股腐朽的氣味。
“你看到了,對不對?”女人的臉幾乎貼到了他的鼻尖上,“你看到了我的紅繩,看到了我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