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別猶豫了。”李儒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開始渙散,“老朽這一生,跟著董卓,跟著你,沒少做虧心事……只盼你能得個好結局,也算……也算老朽沒白活一場……”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后化作一聲長嘆,頭一歪,眼睛空洞地望著帳頂,再也沒了聲息。
“先生!先生!”呂布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早已沒了氣息。他猛地將李儒抱在懷里,這位總是冷靜自持的謀士,此刻身體僵硬而冰冷。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欞,如同誰在低聲啜泣。呂布抱著李儒的尸體,心中一片茫然。他這一生,殺丁原,叛董卓,縱橫豫州,逃奔豫章,從來都是憑著一身武藝橫沖直撞,若不是李儒在旁提點,怕是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這位唯一的謀士也去了,他忽然覺得,這偌大的豫章,竟沒有一處能讓他安心立足的地方。
李儒的死訊沒有聲張。呂布讓人悄悄準備后事,自己則在書房枯坐了一夜。
燭火搖曳,映著他落寞的身影。案上擺著一壺烈酒,他卻一口未動。李儒的話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降了吧”“聯姻”“夾攻江夏”……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著他那顆早已被歲月磨得疲憊不堪的心。
他想起長安的繁華,想起虎牢關前的意氣風發,想起縱橫豫州時的金戈鐵馬,想起如今困守豫章的窘迫。這一生起起落落,似乎總在背叛與被背叛中循環,到最后,竟連個容身之處都難尋。
“劉進……”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那個當年在虎牢關前讓他吃癟的年輕人,如今已是坐擁半壁江山的天子。他的麾下有秦瓊、岳飛、薛仁貴,哪個不是萬中無一的猛將?他的朝堂有劉伯溫、王猛、張居正,哪個不是經天緯地的謀士?這樣的人物,會真的容得下自己這個“三姓家奴”嗎?
可李儒說得對,張繡能降,自己為何不能?張繡殺的人就比他少了?張繡尚且能得重用,自己雖有前科,卻也未曾直接與他為敵。更何況,還有豫章這塊地盤,還有玲綺……
想到女兒,呂布的心軟了下來。呂玲綺自小跟著他顛沛流離,吃了不少苦,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卻因他的名聲,至今無人敢上門提親。若能送入宮中,雖未必是福,卻至少能安穩度日,不必再跟著他擔驚受怕。
“罷了!”呂布猛地站起身,燭火被他帶起的風晃得差點熄滅。他走到案前,取過筆墨,眼神中終于沒了猶豫。
“來人。”他揚聲道。
親兵推門而入:“將軍有何吩咐?”
“備兩份書信。”呂布沉聲道,“一份送往江夏,交給周瑜,說我愿以豫章為餌,配合他夾攻劉表的江夏守軍;另一份……送往長安,呈給大漢天子劉進。”
親兵愣了一下,隨即躬身應道:“是!”
呂布看著親兵退出去的背影,重新坐回案前。他拿起筆,卻遲遲沒有落下。信上該寫些什么?是卑躬屈膝地求饒,還是不卑不亢地陳述條件?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呂布望著窗紙上映出的微光,忽然想起李儒臨終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期盼,有囑托,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落筆。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異常沉重,卻也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信寫完時,天已大亮。仆役進來稟報,李儒的棺木已備好。呂布將兩封信仔細封好,交給親兵,鄭重道:“務必親手送到周瑜與劉進手中,不得有誤。”
“請將軍放心!”
親兵離去后,呂布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清新,遠處的長江上,幾艘漁船正揚帆起航。
他不知道這一步棋走得對不對,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但他知道,這是李儒為他鋪的最后一條路,無論前方是坦途還是深淵,他都必須走下去。
書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呂玲綺端著早飯走進來,看到父親眼下的烏青,擔憂地問:“父親一夜未睡?”
呂布看著女兒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玲綺,過些日子,可能要委屈你了。”
呂玲綺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只要能陪在父親身邊,女兒不覺得委屈。”
呂布摸了摸她的頭,沒再多說。有些事,還是暫時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他轉身望向北方,長安的方向被晨霧籠罩,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以及整個豫章的命運,都已交到了千里之外的那個人手中。
而那兩封承載著太多的書信,正隨著快馬,朝著江夏與長安的方向疾馳而去,即將在這動蕩的天下,投下又一顆牽動人心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