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陸海岸線那場與西班牙探險隊的短暫對峙與武力展示,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雖然暫時逼退了窺伺的惡狼,但其泛起的漣漪卻深遠地改變了“新明港”乃至整個遠征軍的命運軌跡。吳銘深知,西洋殖民者的貪婪絕不會因一次受挫而止息,更大的風暴正在大洋彼岸醞釀。他加快了基地建設、軍工生產與土著聯盟的步伐,將“新明港”打造成一個更加堅固的堡壘,一個面向未來的文明橋頭堡。
然而,就在吳銘于新大陸嘔心瀝血、開拓基業之時,一場源自帝國權力核心的致命風暴,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跨越重洋,向他席卷而來。
這一日,碧空如洗,“新明港”的碼頭上正在卸載新一批從附近島嶼交換來的淡水與水果,格物院的煙囪冒著象征生產的淡淡青煙,墾殖區的禾苗一片翠綠。突然,負責了望的海警發出了急促的鐘聲——一支懸掛著大明龍旗,但形制與遠征艦隊迥異,更顯威嚴龐大的艦隊,出現在了海平面之上!
“是朝廷的船!”有人驚喜地呼喊。
但吳銘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朝廷此時派來如此規模的艦隊,絕非尋常!
艦隊緩緩駛入港灣,為首的是一艘極其雄偉、裝飾華麗的寶船,比吳銘的旗艦“破浪號”還要龐大數分。船頭站立著一位身著緋色麒麟服、面色肅穆、手持黃綾圣旨的太監,正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王景弘(歷史人物,鄭和下西洋副使,此處借用其名)!其身后,是密密麻麻、武裝到牙齒的禁衛軍士兵,殺氣騰騰。
“新明港”的氣氛瞬間凝固。所有軍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疑不定地看著這支突如其來的“王師”。
吳銘整理了一下衣冠,率領核心部眾,平靜地來到碼頭迎接。
王景弘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這座充滿生機、卻又帶著異域風情的港口,目光最后落在吳銘身上,尖細的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鎮國秦王、太師吳銘,接旨——”
吳銘及身后眾人跪倒在地。
王景弘展開圣旨,朗聲宣讀。內容卻如同晴天霹靂,炸響在每個人心頭!
圣旨前半部分,以極其嚴厲的口吻,列舉了吳銘“十大罪狀”:擅啟邊釁,與西夷沖突,恐引兩國交兵;私建武裝,其勢凌駕王師;結交蠻夷,有損天朝體統;靡費國帑,遠航收益未明;更甚者,指控其于新陸妄稱“秦王”,形同割據,有不臣之心!
后半部分,則是冷酷無情的判決:削去吳銘一切爵祿官職,廢為庶人!其所建“新明港”及一切人員、艦船,由朝廷接管!吳銘本人,及其直系眷屬,即刻鎖拿,押解回京,交三司會審!
“鳥盡弓藏!這是鳥盡弓藏啊!”有老部下悲憤低吼,手按上了刀柄。
“王爺!不能接旨!”更多將士群情激奮,眼看就要嘩變!
現場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朝廷禁衛也緊張地握緊了武器。
“肅靜!”吳銘一聲低喝,壓下了身后的騷動。他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天。他緩緩抬起頭,看著王景弘,平靜地問道:“王公公,陛下……可還有其它口諭?”
王景弘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吳銘如此鎮定。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吳……先生,陛下讓咱家帶句話:‘卿乃國之干城,然權柄過重,非社稷之福。解甲歸田,或可保全始終。’”
解甲歸田?回京之后,哪還有田可歸?等待他的,恐怕只有詔獄的酷刑和一杯鴆酒!朱標終究還是無法容忍他這個“太上皇”般的存在了。那份關于他“形同割據”的指控,更是觸及了帝王最敏感的逆鱗!
吳銘笑了,那笑容中帶著無盡的嘲諷與悲涼。他為這個帝國傾注了所有心血,帶來了糧食、財富、科技、乃至開疆拓土的希望,最終換來的,卻是一紙冰冷的罪狀和“莫須有”的猜忌。
他緩緩站起身,沒有去接那卷決定他命運的圣旨,而是轉身,面向那些眼含熱淚、義憤填膺的部眾,面向這座他一手創建的、凝聚著希望的新生之城。
“諸位!”吳銘的聲音清晰地傳遍碼頭,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你們都聽到了。朝廷,已無我吳銘容身之處!”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格物院的學子,有供銷社的骨干,有銀行的賬房,有百戰的將士,有隨他遠渡重洋的工匠、農人……
“但是!”吳銘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需要我們來開辟!我們心中所學的格物之道,需要我們來傳承!我們帶來的文明火種,絕不能就此熄滅!”
他猛地指向遠方蒼翠的大陸:“回京?是死路!留下來!這里,才有生機,才有未來!這里,將是我們共同的新家園!”
“愿意追隨我吳銘,留在這新大陸,篳路藍縷,開創基業者,站到我的身后!”
“若念故土,愿隨王公公返航者,我吳銘,絕不阻攔,并贈予盤纏,祝你們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