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那場不動聲色的“金融戰”,如同一盆冰冷的澗水,暫時澆熄了朝堂上針對他的明槍暗火。新帝朱標(明惠帝)在切身感受到經濟體系運轉滯澀帶來的壓力后,對吳銘的態度重新轉為倚重,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供銷社的物資流通恢復了順暢,皇家銀行的信貸閘口也適度放開,帝國的經濟齒輪再次平穩轉動,仿佛之前的波瀾從未發生。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寧靜。真正的驚濤駭浪,并非來自文官系統的口誅筆伐,而是來自北方即將凱旋、攜大勝之威、驕橫之氣已溢于言表的武勛集團,尤其是以涼國公藍玉為首的驕兵悍將!
北疆戰事,在徐達的穩健統籌和藍玉的悍勇沖鋒下,終于以明軍的大獲全勝告終。北元主力遭受重創,短期內再也無力組織大規模寇邊。捷報傳回,舉國歡騰。但伴隨著捷報一同傳來的,是藍玉及其麾下將領日益驕縱、甚至隱隱不服從徐達節制的消息。
這一日,北伐大軍主力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正式抵達京城。與此同時,一份由藍玉親自署名、語氣倨傲的奏章,也擺在了朱標的御案之上。
奏章中,藍玉先是洋洋自得地夸耀了自己的戰功,隨即話鋒一轉,開始大肆抨擊朝中“文官誤國”、“書生掌兵”,指責他們不懂軍事,卻對前線將領指手畫腳,克扣糧餉(這純屬污蔑,吳銘的后勤體系已盡力保障)。最后,他更是提出了幾條極其狂妄的要求:請求大量封賞有功將士,允許將領私蓄部曲(家兵),并要求將北疆部分軍鎮的治理權,直接劃歸武將管轄!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邀功請賞,而是赤裸裸地要求分割權力,挑戰朝廷(尤其是文官系統)對軍隊和地方的掌控!
奏章內容雖未公開,但核心意思已如同野火般在高層圈子里蔓延開來。文官集團一片嘩然,義憤填膺,紛紛上疏要求皇帝嚴厲申飭藍玉,維護朝廷法度。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藍玉手握重兵,戰功赫赫,其人在軍中和淮西勛貴中威望極高,且性情暴烈,跋扈囂張,乃是有名的“刺頭”。新帝初立,根基未穩,若處置不當,引發軍方反彈,后果不堪設想!
乾清宮內,朱標看著藍玉那字里行間都透著桀驁不馴的奏章,臉色鐵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一邊是祖制、是文官系統的訴求、是皇權的尊嚴;另一邊是強大的軍方勢力、是可能引發的動蕩、是邊境的安全。
“陛下,藍玉此奏,狂妄至極,絕不可準!”新任首輔語氣激動,“武將干政,乃國朝大忌!若開此先例,日后武將紛紛效仿,朝廷威嚴何在?藩鎮割據之禍,恐不遠矣!”
“首輔大人此言差矣!”一位與藍玉交好的勛貴立刻反駁,“涼國公浴血奮戰,立下不世之功,所求封賞,并不過分!邊鎮之事,武將自然比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更為了解!若因循守舊,寒了將士之心,將來誰還愿為陛下效死?!”
雙方在御前爭論不休,氣氛劍拔弩張。
朱標感到一陣頭痛欲裂,他將目光投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吳銘:“秦王,你于北疆新政、錢糧調度皆有涉獵,對此事,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吳銘身上。文官們希望他能站在朝廷法度一邊,駁斥藍玉的無理要求;勛貴們則帶著警惕,不知這位深得先帝和新帝信任、又手握經濟大權的秦王,會持何種立場。
吳銘緩緩出列,神色平靜。他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局。藍玉的囂張,既是性格使然,也是武勛集團在新舊權力交替之際,一次試探性的逼宮!
“陛下,”吳銘的聲音清晰而平穩,“涼國公戰功卓著,有功當賞,此乃天經地義。將士用命,朝廷亦不應吝嗇封爵賜銀。”
此言一出,文官們面露失望,勛貴們則神色稍緩。
但吳銘話鋒隨即一轉:“然,其所請‘私蓄部曲’、‘轄制軍鎮’,關乎國本體制,絕非封賞之功臣所能妄求!太祖皇帝定制,文武分途,各有職司,方能保江山穩固。此例一開,后患無窮!”
他先肯定了藍玉的戰功,堵住了勛貴們的嘴,再明確反對其核心的政治要求,站穩了朝廷法度的立場。
“那依秦王之見,當如何處置?既要賞功,又要駁回其非分之請,還要避免激化矛盾?”朱標追問道,這正是他最棘手的難題。
吳銘微微一笑,拋出了他早已構思好的方案:“陛下,臣以為,可采取‘明升暗降,分而化之’之策。”
“哦?詳細道來。”
“第一,重賞其功,尊其位而虛其權。”吳銘侃侃而談,“藍玉戰功彪炳,可晉封其為‘梁國公’(更高爵位),厚賜金銀田宅,使其尊榮已極。然,北伐大軍既已凱旋,當依制解散歸建,各回衛所。可調藍玉回京,擔任‘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等高階虛職,參贊軍機,以示榮寵,實則將其調離直接統兵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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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厚賞其余,分化其黨。”吳銘繼續道,“對藍玉麾下其他有功將領,亦不吝封賞,但需區別對待。對于服從朝廷號令、謹守本分者,重賞重用;對于唯藍玉馬首是瞻、亦有跋扈之跡者,可明升其官,卻調任他處,或置于其他大將(如魏國公)麾下,使其難以抱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