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宮門早已下鑰。但“秦王緊急求見”的消息,還是以最快速度傳到了朱元璋的耳中。
奉先殿側殿,燈火通明。朱元璋并未身著龍袍,只是一件尋常的褐色常服,臉上帶著一絲被驚擾的不悅,但更多的是凝重。太子朱標也在一旁,顯然是被匆匆喚來。
吳銘行禮之后,沒有絲毫寒暄,直接將江寧縣皇莊土豆種薯被盜挖、破壞之事稟明。
“……陛下,太子殿下,被盜種薯雖僅十分之一,但賊人目標明確,手法專業,且故意污損,其意絕非簡單偷盜,而是旨在阻撓祥瑞推廣,動搖國本!此風絕不可長!”吳銘語氣沉肅,目光銳利。
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剛剛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將吳銘捧到秦王之位,將祥瑞作物定為國策,轉頭就有人敢在皇莊動手腳,這簡直是在扇他的臉!
“查!”朱元璋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帶著凜冽的殺氣,“給咱一查到底!咱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咱的祥瑞!蔣瓛!”
陰影中,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如同鬼魅般現身:“臣在!”
“著你錦衣衛全力協查此案,凡有牽連者,無論涉及何人,一律給咱揪出來!”
“遵旨!”蔣瓛領命,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吳銘,微微頷首,隨即退入黑暗。
朱標也是面色嚴峻:“父皇,此事關系重大。兒臣以為,當立即加強所有試種皇莊及北疆特區的守衛,同時嚴密封鎖消息,避免引起恐慌,給宵小可乘之機。”
“標兒說得是。”朱元璋點頭,看向吳銘,“吳銘,這莊稼是你帶來的,如何追查,你可有想法?”
吳銘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展現真正能力的時候到了。這不僅是破案,更是一場政治斗爭的前哨戰。
“回陛下,臣確有幾點淺見。”吳銘思路清晰,條分縷析,“第一,賊人目標明確,只盜土豆,且知悉其大致形態和價值,說明背后主使絕非普通毛賊,必然對祥瑞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接觸過相關情報。”
“第二,賊人手段老練,熟悉農事,能避開守衛,精準盜挖,絕非生手。其身份可能是被收買的莊戶、退老吏員,甚至是……某些府上懂農事的清客門人。”
“第三,故意污損,意在示威恐嚇,擾亂試種,其心可誅!此舉反而暴露其急于阻止祥瑞成功的心態,利益受損最大的,無非是舊有糧食渠道的掌控者,或是視新法為洪水猛獸的頑固之輩。”
他頓了頓,拋出了一個關鍵建議:“陛下,臣請與蔣指揮使協同查案。臣熟知作物特性,或可從被盜種薯的處置方式、土壤痕跡、乃至可能留下的微小線索中,找到突破口。同時,請準臣動用‘項目管理’之法,梳理所有知情人員、物資調配流程,排查內部可能存在的漏洞!”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閃。吳銘這套“現代刑偵+內部審計”的組合拳,思路新穎,切中要害。他喜歡這種既有想法又能實干的人。
“準!”朱元璋拍板,“蔣瓛聽令,此案由你錦衣衛主辦,吳銘協理,有權調閱相關卷宗,詢問相關人員。務必給咱速速破案!”
“臣(兒臣)領旨!”
*****
離開皇宮,已是后半夜。吳銘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錦衣衛衙門。
蔣瓛對于這位圣眷正隆、又以奇謀見長的秦王不敢怠慢,親自陪同。在森嚴的簽押房內,吳銘毫不客氣地開始發號施令,如同在現代央企指揮重大項目攻堅。
“蔣指揮,麻煩立刻做幾件事:
將所有接觸過祥瑞作物信息的官員、胥吏、皇莊管事、乃至負責運輸的兵丁,列出名單,交叉比對其社會關系、近期異常舉動。
徹查近日京城內所有藥鋪、當鋪、黑市,有無異常收購或打探陌生塊莖(土豆形似)的消息。
派人偽裝成收夜香的、走街串巷的貨郎,重點在各大官員府邸、江南商會駐地周邊,打聽有無關于‘海外土疙瘩’、‘新莊稼’的流言蜚語。
我要親自去一趟被盜的皇莊現場!”
蔣瓛一一記下,心中暗驚于吳銘思維的縝密和行動的果決。這套方法,與錦衣衛傳統的刑訊逼供、線人密報截然不同,更注重信息整合和邏輯推理。
天色微亮時,吳銘和蔣瓛便已抵達江寧縣皇莊。被盜挖的那片土地被嚴格保護起來,周圍守衛森嚴。
吳銘蹲下身,不顧泥土污穢,仔細勘查。他觀察著盜洞的邊緣,用手丈量尺寸,甚至捏起一點泥土在鼻尖聞了聞。
“看這盜洞,工具是特制的窄口鍬,下鏟精準,幾乎沒有傷及旁邊薯塊,絕對是老手。”吳銘喃喃道,“土壤有被反復踩踏的痕跡,但腳印混亂……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