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永嘉侯朱亮祖縱兵圍衙的消息,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進一瓢冷水,瞬間在朝堂炸開。
勛貴集團反應尤為激烈。與朱亮祖交好或同屬淮西一脈的勛臣們,雖知朱亮祖此事做得太過荒唐,但兔死狐悲,更不能容忍文官(尤其是吳銘這樣以狠辣著稱的文官)來審判一位戰功赫赫的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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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為朱亮祖求情、辯解的聲音甚囂塵上。
有言:“永嘉侯性情剛烈,定是地方官辦事不力,激變軍心,侯爺乃不得已而為之!”
有言:“侯爺于國有大功,縱有小過,亦當念其舊勞,從寬處置,以安勛臣之心!”
更有甚者,暗中串聯,試圖向陛下施壓,希望能將此事“大事化小”,最好交由五軍都督府內部處理,而非三司會審。
然而,朱元璋的態度異常堅決。他深知此事性質之惡劣已觸及皇權底線——武將私自動兵威脅文官,此風絕不可長!他需要借此機會,狠狠敲打日漸驕縱的勛貴集團。而三司會審,尤其是讓剛剛辦完鐵案的都察院參與,正是要向所有人表明他絕不姑息的決心。
旨意下達的第二天,刑部、都察院、錦衣衛三方便召開了第一次會審籌備會議。地點設在刑部大堂,氣氛凝重而微妙。
刑部由一位左侍郎牽頭,態度謹慎,言語間頗多顧慮,反復強調要“證據確鑿”、“程序周全”,顯然不愿過度得罪勛貴集團。
錦衣衛這邊,毛驤并未親自到場,只派了一位鎮撫使。那鎮撫使面無表情,如同泥塑木雕,只聽不說,只表示錦衣衛將全力提供案卷、緝拿相關人犯,一副唯皇命是從的姿態。
壓力,無形中更多地壓在了都察院,壓在了吳銘肩上。
“吳副憲,”刑部侍郎捋著胡須,語氣委婉,“朱侯爺畢竟是國之勛舊,此事又牽扯軍伍地方,錯綜復雜。依老夫看,是否先由刑部行文廣東,調取詳細案卷,待證據齊全再…”
“李侍郎此言差矣。”吳銘直接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陛下旨意是‘三司會審’,而非刑部主審。廣東都指揮使司的急報已是明證,朱亮祖縱兵圍衙,眾目睽睽,豈是兒戲?此風若長,國將不國!當務之急,是立刻提審已押解進京的朱亮祖及其麾下涉事軍官、以及廣東番禺知縣等相關人證,厘清事實!而非拖延等待!”
他目光掃過刑部侍郎和那位錦衣衛鎮撫使:“若刑部覺得為難,或可奏明陛下,都察院愿領銜主審!”
刑部侍郎臉色一僵,連忙擺手:“吳副憲言重了,言重了…老夫并非此意,只是覺得穩妥些好…既然如此,那便依吳副憲之意,即刻安排提審人犯。”
第一次交鋒,吳銘以強硬態度壓住了刑部試圖拖延緩和的意圖,確立了會審的基調。
然而,真正的困難還在后面。
提審朱亮祖,過程極其不順利。
這位沙場老將雖身著囚服,卻依舊桀驁不馴。在刑部大堂上,他對自己縱兵圍衙之事供認不諱,卻毫無悔意,反而咆哮公堂,將責任全部推給番禺知縣。
“那狗官欺人太甚!縱容豪強欺壓我軍中部下家眷,打死打傷數人!老夫前去理論,他竟敢閉門不見!老子打了一輩子仗,還沒受過這等窩囊氣!圍他衙門都是輕的!若依老子當年的脾氣,早他娘的帶兵踏平那破縣衙了!”朱亮祖須發戟張,聲如洪鐘,仿佛不是來受審,而是來興師問罪的。
其麾下軍官也眾口一詞,咬定是知縣和地方豪強先行動手,他們只是“自衛”和“討還公道”。
而被圍的番禺知縣則嚇得魂不附體,雖堅持說是朱亮祖部下先挑釁生事,但言語間對朱亮祖極為恐懼,證詞也多有含糊矛盾之處。地方豪強那邊更是證詞混亂,顯然雙方都有不法之舉。
案情變得膠著起來。表面看,似乎是地方軍民沖突,各有責任。朱亮祖跋扈不假,但其部下也確實受了委屈。若按此審理,最多判朱亮祖個“御下不嚴”、“沖動行事”,削爵罰俸了事。這顯然是勛貴集團樂于見到的結果。
但吳銘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絕非那么簡單。朱亮祖的囂張背后,似乎有一種有恃無恐。而且,廣東監察御史密奏中提到的“縱容部下侵擾百姓”、“有人命官司”等事,在此次審訊中完全未被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