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腹中空空,心中卻一片清明。他正打算讓王伯去廚下弄點吃的,目光卻又落回了手中那封來自金陵的家書。
信的中段,筆鋒微轉,提到了京中近況。胡惟庸案雖已爆發,但余波未平,每日仍有官員被牽連下獄,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連帶著金陵城中的氣氛都壓抑了幾分。父親(徐達)近日忙于軍務,甚少歸家,但身體尚算康健,只是脾氣似乎比以往更急躁了些,想是朝局紛擾所致。信末,她才似不經意地提起聽聞揚州商賈慣以奢華宴請待客,提醒他飲食務必小心,可常備綠豆湯清熱解毒。
吳銘看著信,嘴角噙著笑意。他的妙錦,總是這般聰慧又含蓄。她不僅知道了春熙園宴請之事,更深知其中險惡,用這種方式提醒他提防暗算。這封家書,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能撫慰他連日來的疲憊。
他提筆欲回信,想告訴她宴席上的交鋒,想告訴她揚州的進展,更想訴說思念。但落筆時,卻只寫了些“一切安好,勿念”、“公務雖忙,飲食起居皆有王伯照料”的平安語。他不愿讓她過多擔憂這揚州的腥風血雨,京中的胡惟庸案已經足夠讓人心神不寧了。
剛放下筆,書房門被輕輕叩響。王伯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和一碟小菜進來,面色卻有些凝重。
“伯爺,先吃點東西墊墊。”王伯將面碗放下,低聲道:“剛收到消息,城里幾家最大的米行和綢緞莊,今日午后突然開始限量售貨,價格雖未明漲,但伙計們口風很緊,暗示庫存不多。另外,碼頭那邊也傳來話,說有幾個往常往來密切的外地商隊,臨時取消了來揚州的行程。”
吳銘夾起一筷子面的動作頓住了。
來了。春熙宴上的“肺腑之言”不管用,軟刀子這就遞出來了。
限制貨源,制造短缺恐慌;阻撓商隊,切斷物流。這是那些豪商巨賈最擅長也最陰損的手段。他們不需要明著對抗朝廷法度,只需輕輕掐住民生經濟的咽喉,自然就能讓民間產生怨氣,將這怨氣的矛頭指向他這位“苛政擾民”的知府。
“知道是哪幾家在背后搞鬼嗎?”吳銘聲音平靜,繼續吃面,仿佛聽到的不是壞消息。
“表面上看是幾家不相干的商號在操作,但背后…繞不開沈會長那幾個人。”王伯答道,“他們這是想用市面凋敝來向伯爺施壓,逼伯爺在新政上讓步。”
“施壓?”吳銘嗤笑一聲,“他們打錯算盤了。若是戴德儒在位,或許就怕了這個。可惜,現在坐在這里的是我。”
他快速將碗里的面吃完,腦子也在飛速運轉。這種經濟層面的博弈,恰恰是他這個現代項目經理最擅長的領域之一。
“王伯,你立刻去辦幾件事。”吳銘放下碗,條理清晰地吩咐,“第一,讓府衙的吏員放出風去,就說朝廷為平抑物價、保障民生,已從周邊州府緊急調運一批糧帛不日抵揚,凡有囤積居奇、操縱市價者,一經查實,嚴懲不貸!”
“第二,以知府衙門的名義,張貼告示,招募本地誠信可靠的商戶,組建‘揚州平準商行’,官府出面向他們采購、并提供一定擔保,讓他們直接去外地組織貨源,利潤可控,但必須保證供應,優先滿足百姓日常所需。”
“第三,讓李千戶派幾個機靈的兵士,換上便裝,給我盯緊了沈會長那幾家核心商號的倉庫和碼頭貨棧。看看他們到底是真的沒貨,還是想把貨爛在庫里逼我就范!找到證據,直接按《大誥》里‘擾亂市場’的條款辦!”
王伯眼睛一亮,立刻領命:“是!伯爺!這幾手下去,夠他們喝一壺的!我這就去辦!”
王伯匆匆離去。吳銘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沉寂的揚州城。
經濟戰?供應鏈管控?市場預期管理?這幫明朝的土豪,怕是沒聽過什么叫“宏觀調控”和“國家隊入場”。想用這種手段逼他妥協,簡直是班門弄斧。
只是,這般斗法,耗費的是官府的公信力和資源,拖延的是清丈田畝的正事。這些地頭蛇,就像水底的淤泥,清理起來,真是又臟又費勁。
他不由得想起京中此刻正因胡惟庸案而風聲鶴唳。與金陵那場席卷朝堂的血雨腥風相比,揚州這商賈間的暗箭,似乎顯得“溫和”許多,但其腐蝕根基的危害,同樣不容小覷。
“也好,正好趁這個機會,把這揚州的經濟命脈,也好好梳理一遍。”吳銘喃喃自語,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贏得徹底,為接下來的清丈田畝,掃清最大的障礙。
他回到書案前,再次拿起徐妙錦的家書,細細又讀了一遍。那字跡仿佛帶著力量,驅散了夜色的寒涼。
夫人放心,為夫省得。這揚州的暗箭,傷不了我。
喜歡穿越大明:老朱拿我當刀使請大家收藏:()穿越大明:老朱拿我當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