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玉笏碎末還沾在星紋地磚的縫隙里,朝堂上的驚瀾已如退潮般沉寂。沈靜姝的星威鎮住了所有明槍暗箭,帝國的齒輪重新轉動——戶部的礦脈賬冊堆高了三尺,兵部的星艦檢修文書蓋滿朱印,連三皇子府的密探都收斂了蹤跡。但乾元殿的鎏金穹頂下,星紋結界每日都在細微震顫,像繃到極致的弓弦。
沈靜姝將御案搬進了觀星臺西側的暖閣,政務只留蕭逸塵每日卯時簡要奏報。她的玄袍下擺常沾著星砂,指尖縈繞的星輝比殿中琉璃燈更亮——絕大部分心神已沉入兩件事:煉化靈臺深處那縷躁動的寂滅烙印,以及讀懂懷中小兒眉心的暗金星圖。
密室內獸皮殘卷的字跡仍在腦海中灼燒:「星靈孕歸墟之鑰,握生滅之權」。她不再用星力隔絕曦兒與天地的聯系,反而每日清晨抱著女兒踏上觀星臺。漢白玉欄桿上凝著夜露,沈靜姝指尖結「攬星訣」,將彌散在晨光中的星輝擰成銀線,繞著曦兒的指尖打轉。那些精純的周天星輝似有靈性,順著嬰兒肉乎乎的掌心鉆進去,在她周身織成半透明的光繭。
“曦兒看,那是熒惑守心的軌跡。”沈靜姝輕聲引導,指尖劃過虛空,銀線頓時勾勒出赤紅星軌。懷中的小家伙突然咯咯笑起來,肉掌拍向空中流動的光絲,竟精準抓住一縷星輝,湊到嘴邊啃咬——星砂在她齒間化作細碎的光屑,順著嘴角滑落,在衣襟上暈開淡淡的金斑。
變化比預想中更迅猛。第三日清晨,當沈靜姝引動北斗七星的星輝灌入光繭時,曦兒眉心的暗金紋路突然流轉起來,九條迷你星軌順著她的手臂爬上沈靜姝的手腕,與她掌心的歸墟印連成環狀。觀星臺的青銅渾儀突然發出嗡鳴,指針自發轉動,指向從未有過的天區。更奇的是,曦兒開始揮舞小手畫圈,口中溢出“咕呀”的音節,每一聲都讓周遭的星輝震顫,暗合某種宇宙韻律。
真正的震撼發生在第七日的調息時刻。
沈靜姝盤腿坐在暖閣的星紋蒲團上,正運功壓制靈臺里翻涌的寂滅烙印——那縷來自古神的氣息如墨蛭般頑固,每次煉化都要耗損三成心神。忽然間,烙印猛地掙脫束縛,一絲帶著終結意味的冰冷氣息破體而出,在空氣中凝成墨色煙縷。
“小心!”沈靜姝驚覺時,曦兒已從旁邊的錦墊上爬了過來。小家伙本該對這寂滅氣息本能排斥,此刻卻歪著腦袋,星眸里閃爍著好奇的光,連把玩的星髓積木都丟在了一旁——那積木是星閣耆老進獻的遺物,每塊都嵌著迷你星軌,此刻正散發出微弱的警示紅光。
不等沈靜姝伸手阻攔,曦兒已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輕輕點向那縷墨煙。她掌心的星輝自發涌出,如溫玉浸雪般包裹住墨色煙縷,沒有預想中的能量碰撞,甚至沒有凈化的白光,只看見墨煙在光繭中漸漸舒展,像被春風吹散的墨跡,分解成無數細小的星點。這些星點順著曦兒的指尖鉆進眉心,她眉紋里的暗金頓時亮了一瞬,其中一條星軌竟染上極淡的墨色,流轉得愈發靈動。
沈靜姝僵在蒲團上,指尖還維持著凝盾的姿勢。靈臺里的寂滅烙印竟在此時溫順了許多,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影子——曦兒不是在對抗這股力量,而是在“拆解”它,將古神的寂滅規則拆成最本源的碎片,再按照某種未知的秩序重構!
“根源之鑰……”她喃喃自語,伸手撫上女兒溫熱的臉頰,指尖傳來星輝流動的觸感。這絕非普通星靈能及,而是凌駕于現有規則之上的重構權柄,或許……曦兒能讓被古神扭曲的宇宙法則回歸本源。
這個念頭像星火燎原般點燃了沈靜姝的心神。她開始主動引導——每晚子時,當寂滅烙印最為平和時,便以星寰法則剝離出極細的一縷,凝在指尖呈給曦兒。那景象頗為奇異:帝王的指尖懸著足以凍結神魂的墨色氣息,嬰兒卻伸出肉掌輕輕托住,像在把玩一團無害的棉絮。
曦兒每次都會皺起小眉頭,星眸中輝光流轉如走馬燈,仿佛在高速推演這縷氣息的本質。末了她會張開嘴,輕輕“啊嗚”一聲,將墨色氣息吞入腹中——并非真的吞咽,而是讓星輝將其徹底分解。每當此時,沈靜姝都能感覺到靈臺里的烙印松動幾分,仿佛曦兒的理解化作了指路星光,照亮了她煉化的迷津。
這日,沈靜姝引動的是“物質崩解”的規則碎片——那是她耗費半月才從烙印中剝離的精純部分,墨色氣息里隱約能看見星石碎裂的幻影。曦兒盯著那縷氣息看了許久,小眉頭擰成疙瘩,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氣息兩端,像在拉扯絲線。
就在墨色碎片即將被拉成透明的剎那,曦兒眉心的暗金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攻擊性的灼熱,卻帶著一種勘破維度的威嚴,將暖閣的星紋都映照得發亮。一道細如發絲的白金流光從眉紋中心射出,掠過沈靜姝的指尖,徑直刺入她的眉心——沒有痛感,只有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意念洪流,瞬間沖垮了她的識海防線!
沈靜姝的識海本是懸浮著星寰法則的銀藍色星海,此刻卻掀起萬丈狂濤。無數規則碎片如流星雨砸落,每一片都帶著古老的震顫:有星辰從塵埃中誕生的轟鳴,有能量在黑洞中消散的低語,有空間被折疊成紙鳶的脆響……更清晰的是三道跨越萬古的呼喚,像銹蝕的銅鐘在靈魂深處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