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浮槎漂泊于星海,在混沌光液鋪就的知識長河中起起伏伏。那些遠超她認知的玄奧訊息并未如洪流般碾壓,反倒像星髓玉漿浸潤干涸河床——順著識海星軌緩緩滲透,將“星辰生滅需以龍氣為引”“空間折疊暗合斗柄指向”等規則,化作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畫面。她看見星主以星髓鑄劍,劍脊流淌著與自己丹田同源的銀輝;看見先帝將璃龍佩嵌入星骸時,指尖星紋與自己腕間胎記重合,無數謎題如星子墜入心湖,只待時機成熟便會浮出水面。
蘇醒的剎那,沈靜姝竟生出“身輕如星絮”的錯覺——洗星池的幽藍池水不再刺骨,反倒像浸泡著千年溫玉的清泉,順著毛孔鉆進四肢百骸,連發絲間都纏著細碎的星芒。她抬手時,池水竟順著肌膚的星紋溝壑自動滑落,滴落在池邊石板上,濺起的水珠里都嵌著微型星圖,轉瞬化作星砂消散。
內視己身,丹田內的微縮星辰已凝得如寒玉般剔透:紫微垣斗柄每轉一圈,星核便溢出一縷銀霧,順著經脈流淌時,竟在脈壁上烙下細密的星軌紋路——那是比《鍛星訣》記載更古老的“星髓文”,泛著月華般的溫潤光澤,將經脈韌度淬煉得堪比天外玄鐵。更驚人的是骨骼深處,點點星芒如螢火奔涌,她稍一握拳,便聽見骨縫里傳來星砂摩擦的輕響,力量感順著指節炸開,卻又被星元穩穩鎖住,不顯半分狂暴。
“星髓鑄脈……”沈靜姝喃喃自語,指尖凝出一縷星元,竟引得池面星砂自動匯聚成斗柄形狀,“這是連鍛星訣總綱都未記載的境界。”心念微動間,星元已在經脈中流轉百周,快得幾乎追上思維速度,而周遭的星辰之力如同嗅到蜜糖的蜂群,順著毛孔鉆進來,在丹田外凝成層薄薄的星紗——這種本能修煉的狀態,是多少修士耗盡心神也求不來的造化。
“三日已過,星火煉心結束。”
冰冷的聲音如冰晶落地,沈靜姝抬眼時,正見冰璇立在池邊玉欄旁,玄色法袍下擺沾著未化的霜花,指尖縈繞的銀火卻比往日黯淡幾分。她看向沈靜姝的目光依舊冰封,但若細看,會發現她瞳孔深處的冰晶正微微震顫,像是在壓抑某種驚濤駭浪的情緒。
“出來吧。”冰璇抬手時,袖間滑落一枚玉簡,卻在觸及沈靜姝的瞬間,玉簡邊緣竟泛起星芒,自動貼在她腰間——那是套素白常服,衣料如揉碎的月光,其上星紋隨她的呼吸明暗交替,正是星閣核心弟子才能穿戴的“納星袍”。
沈靜姝起身踏出池水,納星袍自動貼合身形,將她體表淡銀色的星紋襯得愈發清晰。她走到冰璇面前時,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指尖的銀火有瞬間的紊亂,仿佛被她身上的星髓氣息所擾。
“你已通過煉心之刑,升為三等記名弟子。”冰璇遞過一枚新令牌,玉質比之前的更通透,上面的“叁”字周圍繞著七顆活泛的星子,“引星齋的星衍術卷宗、觀星臺的基礎星圖,憑此令可入內。”沈靜姝接過令牌的剎那,指尖星元與令牌共鳴,竟在牌面映出自己丹田星辰的虛影——這令牌竟能直接映照持有者的星核狀態。
冰璇的目光在那虛影上停留了半息,才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閣主要見你。”
“閣主?”沈靜姝心頭劇震,令牌險些脫手。那個能讓玉衡子躬身行禮、在星核密室中掌控全局的神秘人,竟要見她這個剛入閣的記名弟子?是為了星髓異動,還是……璃龍佩?
未等她細想,冰璇已袖袍一揮,一道凝練的星光將她裹住。天旋地轉間,耳邊掠過星砂摩擦的輕響,再睜眼時,已站在一條恢弘得超乎想象的廊道前。
星辰廊?萬目窺心
廊道由星軌織就,腳下是流動的銀輝,每一步落下都能激起圈圈漣漪,漣漪中竟浮現出二十八宿的虛影。兩側并非墻壁,而是翻滾的星云,淡紫色的星霧里藏著無數光點,那些都是星閣長老的窺探目光——有的帶著引星齋的墨香,有的裹著刑律堂的寒氣,還有的泛著煉丹房的藥韻,每道氣息都深不可測,至少與玉衡子不相上下。
“向前走。”
溫和的聲音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沒有絲毫壓迫感,卻讓周遭星云都為之一滯。沈靜姝深吸一口氣,納星袍上的星紋突然亮起,與腳下的星軌形成呼應,將那些窺探的目光稍稍逼退。她邁步前行時,能清晰分辨出左側星云里的目光帶著敵意,那氣息與之前刑律堂的執法弟子相似;右側的則更顯蒼老,仿佛藏著千年的智慧與審視。
不知走了多少步,當腳下的星軌恰好運轉到“紫微垣”方位時,前方的星云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一座巨大的水晶門。門體如凝固的星河,內部流淌著銀藍色的星流,門上鐫刻的周天星圖正緩緩轉動,與夜空中的星辰精準對應,連斗柄的偏移角度都分毫不差。
沈靜姝駐足的瞬間,水晶門無聲洞開,一股浩瀚到令人窒息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后并非殿宇,而是一片真實的星空。腳下是透明的星晶地面,能清晰看見下方億萬光年外的星系在緩緩旋轉,遠處的星云如飄帶般纏繞,偶爾有流星劃過,竟在她面前自動碎裂成星砂。
星空正中央,一道灰袍身影負手而立。他身形中等,衣袍上沒有任何紋飾,卻仿佛是這片宇宙的中心——萬千星辰的光芒匯聚在他周身,卻又在三尺外自動折返回去,像是對他懷著天然的敬畏。沈靜姝試著運轉星元去感知他的氣息,卻發現對方如同空氣般虛無,若非肉眼可見,竟會覺得那里空無一物。
“你來了。”
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感慨,如同跨越了三百年的時光。沈靜姝躬身行禮,納星袍上的星紋因敬畏而微微黯淡:“弟子沈靜姝,拜見閣主。”
“不必多禮。”
灰袍人緩緩轉身。
沈靜姝的呼吸在這一刻驟然停滯,瞳孔死死盯住對方的臉龐——那是張堪稱俊朗的面容,眉如遠山含黛,目若朗星入畫,看上去不過二十許年紀,氣質溫潤得如同江南煙雨里的書生。可那雙眼睛……卻像是裝著萬古星河,深邃、滄桑,眼底的星砂流轉間,竟能看見星辰生滅的軌跡,與他年輕的容貌形成詭異的割裂。
但真正讓她如遭雷擊的,是那張臉的輪廓——與阮家將星殘留意念中,那個與阮大將軍飲酒論兵、后來卻兵戎相見的少年永寧侯蕭遠山,有著七分相似!
沈靜姝的指尖猛地收緊,令牌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她腦海中瞬間閃過殘念里的畫面:少年蕭遠山腰間系著螭龍紋玉扳指,笑起來時眼角有顆極淡的淚痣;而眼前的閣主,雖未戴扳指,眼角卻同樣有顆若隱若現的痣,只是那痣此刻正泛著極淡的星芒,像是用星砂點成。
“你……”沈靜姝的聲音因震驚而顫抖,“你與蕭遠山……”
閣主看著她失態的模樣,眼底的星砂緩緩流轉,竟在她面前凝成一幅虛影:三百年前的星閣,少年蕭遠山手持璃龍佩,站在一位灰袍人面前,兩人眉眼神態幾乎如出一轍。虛影散去時,閣主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穿越歲月的厚重:“蕭遠山……是我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