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石盤星鑰（第1頁）

傳物竹筒里的請求撞在石壁上，彈回來時裹著石縫滲的潮氣，連“能否一觀”四字都透著急切。上方靜得反常，只有山風(fēng)卷著松針穿過藤蔓，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像誰在暗處嘆氣。

墨老的權(quán)衡藏在沉默里。沈靜姝貼在竹筒邊等，能聽見木杖輕敲地面的聲響，三慢兩快，像在掐算什么。終于，老人沙啞的聲音透下來，裹著晨霜的冷：“姑娘既與星盤有感應(yīng)，便是天定機緣。但那廢墟里的東西，既是遺澤也是陷阱——只許看，不許碰，石盤脆得像陳年宣紙，碰碎了連痕跡都留不下。”

“晚輩絕不敢妄動。”沈靜姝指尖攥緊衣襟，布衫下的卷軸正微微發(fā)燙。她轉(zhuǎn)身看向石床，石頭還蜷著睡，小拳頭攥著那根畫星圖的樹枝，睫毛上沾著油燈熏的細(xì)灰。她把蘭草帕子疊成小枕墊在他頸下，又摸了摸他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熱，這才跟著墨老踏上石階。

機關(guān)“咔嗒”輕響，藤蔓被撥開的瞬間，寒霧裹著天光涌進來，嗆得她鼻尖發(fā)酸。墨老佝僂的身影立在洞口，防風(fēng)油燈的光暈在他銀須上跳，像墜了顆碎星：“跟著老朽的影子走，別踩路邊的石縫。”

石階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沈靜姝扶著濕冷的巖壁往上爬，每一步都能聽見露水從藤蔓上滴落的聲響。鉆出洞口時，黎明前的黑暗正把皇陵裹成墨團，月早沉了，星子稀得像碎銀，只有東方天際漏出絲魚肚白，把遠處的墳塋照成模糊的剪影。山風(fēng)卷著松濤撲過來，帶著墳土的冷意，把她的衣擺貼在身上，涼得像浸了冰。

墨老的木杖敲在石徑上，篤篤聲在寂靜里格外清。他沒往茅屋去，徑直拐進星臺廢墟——那些斷裂的石柱在昏光里像舉著劍的鬼影，巨大的青石基座爬滿苔蘚，縫隙里嵌著枯骨似的碎木，是前朝觀星人留下的痕跡。沈靜姝踩著碎磚往前走，靴底碾過枯葉，驚起幾只藏在石縫里的寒蟲，“吱”地竄進黑暗。

東南角的雜草比人還高，墨老用木杖撥開半人深的狗尾草，露出自上而下的石階——原來石盤藏在土坡下，大半截埋在泥里，只露著磨盤大的頂面，邊緣被風(fēng)雨啃得圓滑，像塊浸了百年的老玉。

“就是它了。”墨老將油燈湊過去，昏黃的光淌過石盤表面，照亮那些模糊的刻痕——線條扭曲如蛇，和卷軸上的符文是一個路子。“前朝欽天監(jiān)的輔盤，專校準(zhǔn)‘隱星’軌跡。當(dāng)年監(jiān)正就是對著它，把‘鍛星訣’的星圖改了七次。”

沈靜姝的心跳撞得肋骨發(fā)疼，她摸了摸頸間的銀鎖，涼得像塊冰，懷里的卷軸卻燙起來，隔著布衫都能感覺到銀箔在顫。她沒敢伸手，只分出一縷星輝氣絲——比之前粗了些，帶著月光的涼，像根細(xì)針探向石盤。

氣絲剛觸到刻痕的剎那，嗡鳴突然從石盤里鉆出來，像生銹的古琴被猛扯了弦！那些黯淡的線條瞬間亮了，銀輝順著刻痕爬得飛快，眨眼就織出半幅星圖——天璣、天權(quán)的位置和卷軸上的分毫不差，連最隱晦的“陰蝕”符印，都在石盤缺角處留著半截影子！

識海里像是炸開了星子！之前卡殼的星力路線突然通了，那些晦澀的“節(jié)點構(gòu)筑”“星軌逆轉(zhuǎn)”，在眼前的星圖里變得透亮——原來卷軸上的扭曲線條，是星力繞開陰邪之氣的走法！體內(nèi)的星輝氣絲瘋了似的轉(zhuǎn)，比平日快了三成，連空氣里稀薄的星力都往她經(jīng)脈里鉆，涼絲絲的，像飲了冰泉。

墨老站在三步外，渾濁的眼盯著發(fā)光的石盤，臉上沒表情，握木杖的指節(jié)卻泛了白，袖管里的念珠轉(zhuǎn)得飛快——沈靜姝余光瞥見，心里咯噔一下：他早知道會這樣。

變故就在下一刻。

銀輝突然顫起來，星圖像被狂風(fēng)攪亂的水，線條扭曲著散成光點。沈靜姝急得心口發(fā)緊，下意識渡出一縷氣絲——她知道這是賭，可不能就這么看著線索斷了！

氣絲剛沾到石盤，光芒突然暴漲，刺得她睜不開眼！等光暈散了，石盤中心的小凹陷正往外射銀線，細(xì)得像發(fā)絲，卻凝得能割風(fēng)，在空中繞了三圈，織出個立體符印——無數(shù)光點聚成璃龍的形狀，龍鱗上的紋路，竟和她懷里那半塊璃龍佩的夾層一模一樣！

“記下來！”墨老的聲音突然沉了，帶著從未有過的急。

可沒等她看清符印的細(xì)節(jié)，石盤“咔嚓”一聲裂了！裂紋像蛇似的爬滿盤面，帶著細(xì)碎的石屑簌簌往下掉，銀輝瞬間滅了，只剩塊死氣沉沉的石頭躺在泥里。

風(fēng)卷著碎葉撲過來，沈靜姝的指尖懸在石盤上方半寸，連呼吸都忘了。她明明碰著秘密的邊了，卻眼睜睜看著它碎成渣，像落星驛那場沒抓住的雪。

墨老蹲下去摸了摸石縫，嘆息里藏著點說不清的意味：“這盤熬了三百年，就等今天。能讓它亮最后一次，已是你的造化。”他起身時，袖管里掉出片碎紙，沈靜姝瞥到上面畫著小半幅星圖，和石盤上的缺角剛好對上——他早有準(zhǔn)備。

往回走時，天已泛白，東方的霞光把山林染成橘紅。沈靜姝攥著袖管里的銀鎖，腦子里全是那個立體符印：是開先帝密匣的鑰匙？還是找天外玄鐵的坐標(biāo)？正想得入神，眼角突然掃到遠處山頭的光——

一點金亮，像針尖扎眼，在林間閃了下就沒了。不是晨露，不是碎玉，那光太銳，帶著金屬的冷。

墨老的腳步猛地頓住，木杖往地上一拄，震得碎石亂跳。他瞇著眼望向那片林子，聲音冷得像冰：“看來有些蟲子，聞著腥味就來了。”他轉(zhuǎn)頭盯著沈靜姝，銀須都繃直了，“從今日起，沒我的令牌，就算石頭哭，也別出石室。”

沈靜姝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晨霧正從林子里涌出來，把那片山頭裹成白茫茫的一團。她摸了摸懷里的石髓精，幽綠的光隔著帕子透出來，和遠處的金光，像兩雙藏在暗處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