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喊聲像淬了冰的喪鐘,穿透門板時震得耳鼓發疼,連牙床都跟著發麻——“宮里來人了!李公公帶著御前侍衛!”
來了!竟快得如此猝不及防!
沈靜姝指尖的溫度順著血管往回抽,指甲縫里的泥垢都刺得掌心發疼,下一秒血液仿佛全凍成了冰棱,堵在喉嚨口連呼吸都滯澀。懷中三樣東西燙得像剛從熔爐里拎出來的烙鐵,玄鐵蟠龍令的紋路嵌進皮肉,幾乎要灼穿肋骨。她猛地抬頭,撞進蕭煜的眸子——那片深潭依舊沉靜,卻有細碎的冰碴在底下翻涌,比殿外的寒雪更冷。
他伸出的手沒收回,反而往前遞了半寸,袖擺掃過青磚的聲響在死寂里格外清晰,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千鈞之力:“東西,給我。你想死,阮家軍的冤魂不想。”
“冤魂”二字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沈靜姝的太陽穴。眼前猛地炸開雁門關的血色——那些半埋在黃沙里的頭盔,護心鏡上凝固的暗紅,還有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羊皮卷時,指腹磨出的厚繭。她望著蕭煜,這個淌著仇人之血的男人,眉峰依舊平展,可眼底沒有算計,只有近乎殘酷的冷靜,連指節在袖中攥成拳,玄色衣料被勒出的白痕都透著沉重的篤定。
院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德全那尖細的嗓音像生銹的鐵針刮過瓷碗:“世子爺?少夫人?陛下有旨,刻不容緩!”侍衛按刀的“窸窣”聲透過門縫滲進來,混著積雪被踩實的悶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沒有時間了。
沈靜姝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舊傷,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交出去?那是母親用最后一口氣護住的證據,是她鉆狗洞、蹚冰河換來的真相;不交?下一刻門板就會被撞碎,御前侍衛的刀會架在她脖子上,人贓并獲,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信他?還是信自己這螳臂當車的孤勇?
蕭煜的目光鎖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沒有催促,卻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困在生死抉擇的中央。
“咚——”門板被拍響的剎那,沈靜姝猛地將懷中物件全塞進他手里!羊皮卷的毛邊掃過他腕間舊疤,匕首木盒磕得他掌心生疼,蟠龍令滾落在他掌心時,發出細微的震顫。
“你若負我,”她的牙齒咬得下唇滲出血珠,血腥味混著河泥腥氣漫進喉嚨,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還有你們整個蕭家!”
蕭煜的指尖剛觸到那冰涼的重量,便迅速往袖中卷——玄色廣袖掃過青磚,暗袋的綢緞摩擦聲輕得幾乎聽不見,指腹擦過匕首木盒上的“安”字時,指節幾不可察地頓了頓。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愧疚,有疼惜,還有些她讀不懂的決絕,像寒潭里的碎光,晃得她心口發顫。轉身時,周身沉凝的氣壓陡然松開,又迅速凝成一層冷硬的殼——還是那個冷峻疏離的永寧侯世子。
“吱呀”一聲門軸轉動,李德全的笑僵在臉上。他身后四名御前侍衛按刀而立,甲胄上的寒霜還沒化,管家縮著脖子跟在最后,臉白得像張紙。
“李公公。”蕭煜擋在門前,身形挺拔如松,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威壓,“何事如此匆忙?內子身子不適,剛歇下。”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躬身,袍角掃過門檻的積雪:“雜家奉旨行事。陛下有緊急口諭,需立刻宣沈夫人入宮問話。”他的目光像毒蛇似的往屋里鉆,掃過沈靜姝裙擺的泥痕時,細長的眼睛瞇了瞇。
沈靜姝已迅速攏了攏鬢發,將沾泥的裙擺往身后藏了藏,走到蕭煜身側屈膝:“臣婦接旨。”指尖按在膝頭,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穩住心神,只是臉色白得像蒙了層霜。
“夫人,請吧。”李德全側身讓開,眼角的余光仍在打量她。
“且慢。”蕭煜的目光掃過侍衛腰間的繡春刀,刀穗上的銅環晃出冷光,“陛下只宣內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