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她裝作如常翻書,眼角的余光卻死死盯著窗外。第一天,福伯掃雪時繞開了臺階那片區域,掃帚揮得又快又穩;第二天下午,他的動作忽然頓了——掃帚尖在雪面上停了半息,隨即輕輕一挑,將那片積雪連帶著底下的鑰匙一起掃進了簸箕,動作自然得像掃走一片落葉。
就是這半息的停頓!沈靜姝的后頸瞬間爬滿寒意。福伯不僅發現了鑰匙,還不動聲色地收走了!他絕不是個普通的老仆,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說不定比蕭煜的還亮,早就把她的小動作看在了眼里。
可他為什么不說?是替蕭煜瞞著,還是他根本另有主子?那枚刻著“阮”字的鑰匙,他認不認得?無數個疑問像毒藤纏上來,勒得她喘不過氣。
當晚福伯送晚膳時,神色依舊如常,只是把那罐凍瘡膏往她面前推了推,啞著嗓子說:“夫人手上生了凍瘡,多抹些?!鄙蜢o姝低頭一看,指尖果然凍得發紅,不知何時被他留意到了。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倒比沉默更讓人毛骨悚然。
夜深人靜時,她正對著炭盆發呆,忽然聽見院墻外傳來“嗚——嗚——嗚”的呼哨聲,三短一長,像山梟在叫。這聲音比前幾日近多了,幾乎就在墻頭外!
是阮家舊部!他們怎么找到這兒的?沈靜姝猛地沖到窗邊,掀起窗紙一角往外看——夜色濃得像墨,雪地里泛著淡白的光,墻外的樹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
呼哨聲又響了一次,帶著催促的意味。去還是不去?福伯剛露了破綻,此刻就有人來聯絡,是巧合,還是陷阱?說不定這呼哨聲根本是福伯引她現身的幌子。
可她太想知道外面的消息了,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了。猶豫了片刻,她對著窗外,學著那節奏輕輕吹了一聲,氣息抖得差點破音。
墻外沉默了片刻,隨即有個小東西帶著破空聲飛進來,“啪”地砸在雪地上,悶響在寂靜的院里格外清晰。是個用油紙包著的硬物!
幾乎同時,主屋方向傳來“吱呀”輕響,燈籠光晃了晃,福伯的影子從廊柱后滑了出來!他居然沒睡,一直在聽著動靜!
沈靜姝立刻縮回窗后,死死捂住嘴,連呼吸都不敢出。墻外的呼哨聲戛然而止,只剩下風雪刮過樹梢的聲音,顯然來人已經跑了。
院子里,福伯提著燈籠快步走過去,燈籠在雪地上拖出瘦長的影子。他彎腰撿起油紙包,拇指在上面按了按,指節泛白,然后迅速塞進棉袍內側的暗袋,連油紙的邊角都沒露出來。接著,他抬起頭,目光慢悠悠地掃過沈靜姝的窗戶,燈籠光在窗紙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像要把她纏在里面。
沈靜姝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感覺那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連頭發絲都豎了起來。過了片刻,福伯的腳步聲遠了,主屋的門輕輕合上,院里又恢復了死寂。
她緩緩滑坐在地,冷汗把里衣都浸濕了,后背的青磚寒氣透過棉袍滲上來,凍得骨頭疼。墻外的人是誰?油紙包里是什么?福伯會把東西交給蕭煜嗎?還是他會私自拆開?
無數個疑問咬著她的心。她忽然覺得,這漱玉別院根本不是囚籠,是個埋滿了引線的火藥桶,她剛才的回應,差點就點燃了其中一根。蕭煜把她放在這里,到底是讓她當棋子,還是當誘餌?福伯是蕭煜的人,還是太夫人的眼線?甚至,他會不會是蟠龍親王的暗樁?
風又開始刮了,窗欞被撞得咚咚響,像有人在外面拍門。沈靜姝抱著膝蓋縮在地上,忽然想起母親手記里的話:“人心如院,雪下埋著的,從來都是看不見的暗流?!?/p>
這別院的雪底下,到底埋著多少秘密?蕭煜布的這盤棋里,她到底是棋子,還是被蒙在鼓里的獵物?
風波未平,暗弈已深。她這條困在雪地里的魚,怕是要在這場驚濤駭浪里,拼出條血路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