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眸光驟然一凜,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張嬤嬤這般前倨后恭、色厲內荏……沒錯!她肯定是進行了審問,但小禾恐怕什么關鍵的東西都沒說,或者說,沒說出能證明食物來源與靜心苑有關的信息!張嬤嬤無法確定,不敢把事情做絕,她忌憚萬一背后真有強硬的后臺,日后不好收場,更怕逼急了小禾這條小魚,反而驚動了背后可能存在的“大魚”!
所以,她才選擇了這樣一種折中的方式:一方面公開嚴懲,以此來殺雞儆猴,彰顯自己的權威,也好堵住太夫人那邊的追問;另一方面卻又暗中留情,給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避免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一個精于算計、步步為營的老奴才!
然而,這對沈靜姝而言,卻無疑是一個絕佳的信號!小禾的沉默,意味著她或許并非完全絕望,或許對張嬤嬤的怨恨已然在心底深深扎根!而張嬤嬤的“手下留情”,則表明她心有所忌,這條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線,并非無懈可擊!
“浣衣房……”沈靜姝輕聲重復著這三個字,眼底深處,一點幽光緩緩亮起,恰似雪夜中悄然點燃的一盞燭火,雖微弱卻充滿希望。
那地方環境苦寒,地位卑微,人多嘴雜,消息流通極為迅速,卻也……最容易被人忽視。
或許,那里并非絕境,而是一條全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隱秘通道。
“夫人……”春雨擔憂地輕聲喚了一句,她覺得夫人此刻的眼神有些讓人膽寒。
沈靜姝卻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一扇窗戶。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雪片瞬間洶涌而入,吹得她衣袂飄飄,墨發肆意飛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冰寒徹骨的空氣,仿佛要將世間所有的陰謀與算計都吸入肺腑,而后碾碎、消化。
接著,她伸出手,輕輕折下了窗外梅枝上,那朵歷經風雪、終于傲然綻放的第一朵紅梅。花瓣嬌艷欲滴,冷香四溢,與她略顯蒼白的面容形成一種震撼人心的鮮明對比。
“春雨,”她握著那支梅花,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我記得,年節的時候,各房主子都要給下人們添置些新衣,或是賞賜些吃食,以此來彰顯恩典?”
春雨微微一怔,連忙答道:“是的,確實有這個慣例。尤其是浣衣房那種辛苦勞累的地方,往年也會得到些厚實的布料,或是滋補的雜糧飴糖。”
“很好。”沈靜姝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清淺卻帶著一絲冰冷鋒芒的笑容,“那今年靜心苑的這份恩典,便由我親自來定。不必準備厚實的布料,也無需飴糖。去備些最實用的凍瘡膏、活血化瘀的藥油,要數量充足,份數也要清清楚楚。再準備些……柔軟吸汗的細棉布,裁成適合包裹手腳的尺寸。”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目光掠過窗外漫天紛飛的風雪,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千鈞:“以我的名義,親自送到浣衣房去。不必大張旗鼓,但務必,要讓每一個在那里受苦的人,尤其是……新去的,都知曉此事。”
春雨瞬間明白了夫人的意圖,心臟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夫人這是要……雪中送炭,而且要送得人盡皆知,更要精準無誤地送到那個剛剛遭受重罰、此刻必然備受欺凌、身心俱疲的小禾手中!這不僅僅是施予恩情,更是直白地向張嬤嬤宣告——這個人,我關注到了。
風險極大!這幾乎等同于明目張膽地向張嬤嬤發起挑釁!
“夫人,這……要是張嬤嬤那邊知曉了……”春雨聲音發緊,滿是擔憂。
“她自然會知曉。”沈靜姝轉過身,將那支紅梅輕輕插入案頭一只天青釉瓷瓶中,剎那間,冷香彌漫開來。她眼底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燃燒著一種沉寂已久、蓄勢待發的斗志,“我就是要讓她知道。”
“可是……”
“沒有可是。”沈靜姝打斷她,目光銳利如刀,“她既然已經率先出手試探,步步緊逼,我若再毫無回應,她只會把我當成軟弱可欺之輩,下一次,落在靜心苑頭上的,就絕不僅僅是幾句恐嚇和一點小小的警告了。”
“狹路相逢,”她輕輕撫摸著梅花冰冷的花瓣,聲音低沉卻清晰有力,“勇者未必必勝,但畏縮者,必敗無疑。”
寒意彌漫的室內,那朵紅梅傲然綻放,暗香浮動,仿佛是一聲無聲卻震撼人心的號角。
反擊的第二步棋,已然悄然落下。目標,直指那看似固若金湯的后園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