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像無數(shù)細針鉆進玄色袍料,蕭逸塵每一步都踩得積雪咯吱作響,靴底沾著的冰碴子在跨進乾元殿時,重重磕在金磚上,碎成細小的冰星。殿內(nèi)的藥氣比先前更稠了,像摻了蜜的毒藥粘在喉嚨里,混著龍涎香的冷冽,嗆得他忍不住蹙眉——龍榻上的沈靜姝又清瘦了些,鬢邊碎發(fā)被冷汗濡濕,貼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頰邊,連呼吸都帶著細碎的顫,唯有緊蹙的眉心,在他踏入的剎那,以肉眼難辨的幅度,又擰深了半分。
殿內(nèi)的太醫(yī)與內(nèi)侍都垂著頭,連呼吸都放得極輕。蕭逸塵沒有避諱,右手食指指尖凝出一縷淡藍色神念,如細蛇般纏上沈靜姝的腕脈,同時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低語,將星閣秘藏室的景象徐徐鋪開。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星靈族生于星海,以星輝為血,其王族烙印與曦公主眉心紋路分毫不差;那吞噬星域的饕餮黑暗,與陛下體內(nèi)古神本源同出一源;北境洞穴是星舟殘骸,核心已崩散成碎片——”
神念傳遞的瞬間,沈靜姝腕脈猛地一跳,原本微弱的脈搏突然急促起來,眼睫下的肌肉劇烈抽搐,像是有無數(shù)細針在刺她的神魂。蕭逸塵沒有停,指尖神念陡然加深,將星靈族覆滅的慘狀、銀發(fā)老者自爆星核的悲壯,一并烙印進她的識海:“陛下,這不是力亂,是法則之爭。曦兒是星靈王族遺脈,是唯一能凈化黑暗的光;而星舟碎片,是撬動死局的唯一籌碼。”
最后一個字落下,殿內(nèi)死寂得能聽見燭火爆燃的噼啪聲。沈靜姝的呼吸越來越重,胸口劇烈起伏,薄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線,像是在忍受著神魂被撕裂的劇痛。蕭逸塵垂在身側(cè)的手悄然握緊,指節(jié)泛白——他賭對了,陛下要的從不是安慰,是能讓她搏命的真相。
就在他以為沈靜姝要徹底沉入混沌時,那雙緊閉的眼睫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如同瀕死的蝶翼。唇邊溢出一聲極輕的低吟,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卻字字清晰:“……星……舟……”
她的手緩緩抬了起來,蒼白得能看見皮下淡青的血管,五指虛虛蜷起,像是要抓住空中飄散的星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fā)抖:“……核心……不在……”
“陛下!”蕭逸塵猛地上前半步,膝蓋幾乎碰到龍榻邊緣,“您感知到了?碎片在何處?”
沈靜姝的眼睫垂得更低,眉心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像是在混沌中跋涉的旅人。蕭逸塵傳遞的星圖在她識海鋪開,如同黑暗中的羅盤,讓她在紊亂的規(guī)則亂流里,捕捉到了幾縷微弱的牽引——那感覺和北境碎片的溫涼截然不同,帶著地脈的沉滯與歲月的滄桑,像散落在帝國疆域的星塵,在黑暗中隱隱發(fā)光。
“……碎片……不止……北境……”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唇角溢出一絲極淡的血沫,“……找……集……”
找!收集所有碎片!
蕭逸塵的呼吸驟然停滯,耳中轟然作響。他怎么沒想到?星舟核心乃星靈文明的根基,怎會輕易完整留存?定是墜毀時崩散成了數(shù)塊,藏在帝國的古跡、秘境,甚至……人心深處!而陛下以古神本源的黑暗之力,竟能反向感知宿敵的蹤跡,這是何等絕境中的生機!
“臣明白了!”他猛地直起身,玄色袍角掃過地面,帶起一陣風,“臣即刻調(diào)動星閣所有力量,啟用‘弈者’殘存網(wǎng)絡(luò),全域搜尋碎片!”
“慢……”沈靜姝的聲音突然清晰了些,雖依舊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的手緩緩落下,指尖在龍榻扶手上劃出一道淺痕,“……外松……內(nèi)緊……引蛇……”
蕭逸塵腳步一頓,如遭雷擊。他瞬間領(lǐng)會了陛下的謀算——明面上示敵以弱,讓外界以為陛下病重、星閣無措,暗中則布下天羅地網(wǎng)搜尋碎片,那些覬覦星靈之力與古神秘密的勢力,定會以為這是可乘之機,主動現(xiàn)身!無論是“織網(wǎng)者”,還是朝中蛀蟲,甚至是更深藏的黑手,都將在這場搜尋中露出馬腳!
“臣,領(lǐng)旨!”他躬身行禮,額頭幾乎觸到冰涼的金磚。抬眼時,正好看見沈靜姝眉心的暗紋閃過一絲極淡的金光,與他掌心的星符遙相呼應(yīng)。縱是命懸一線,這位女帝的心智依舊如利刃般鋒利,藏在鞘中,只待時機便要飲血。
他退出乾元殿時,風雪正緊。星閣的執(zhí)事早已在殿外等候,蕭逸塵抬手揮出三道星符,聲音壓得極低:“傳我命令,北境封鎖照舊,但暗線轉(zhuǎn)向各州古跡與勛貴私藏;散布陛下病情好轉(zhuǎn)卻無法理政的消息;啟用‘蜂鳥’傳訊網(wǎng),密切監(jiān)視朝中與邊境異動。”三道星符化作流光消失在風雪中,他望著乾元殿的琉璃瓦在雪中泛著冷光,指尖的寒意順著血脈蔓延——這場博弈,一步都不能錯。
南境的夜色比墨更濃,隱村的石屋早已空無一人,唯有風聲穿過殘破的窗欞,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村中央的空地被星力凈化過,土壤泛著淡淡的銀輝,可在那層銀輝之下,深達千尺的地脈陰影中,一點幽暗的流光正緩緩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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